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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奶奶母子两一个红着脸,一个白了脸,全埋着脑袋不说话。
李三姨娘与钱二姨娘一向走得近,听了刚才这话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见赵荣昭半响没动静,便催促道:“荣昭,别愣着呀,快给你祖母陪个不是。”
“祖容。”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方霏兀然唤了一声。
祖容正是大房宋大奶奶的闺名,极少有人这样喊她,主要是能这样喊她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而能这么喊她的人,从来不曾这样亲昵的喊过她。
宋大奶奶先是一愣,怔怔地望着方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哎’。
整个灵堂内,除却四名僧人外,方霏是唯一一个站着的,她定定地看着宋氏,声音淡淡的:“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大房里这些人越发的没规矩了,太爷灵前也敢聒噪,成何体统。”
明面上是训斥宋大奶奶,却是正好给宋大奶奶母子解了围。
宋大奶奶面皮紫涨,将头垂得更低,忙道:“媳妇知错了,回去便给她们立立规矩,请母亲见谅。”
钱二姨娘与李三姨娘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别过头去,恭恭敬敬地跪着,不再说话了。
二房赵贵才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这好戏还没上场,怎么就让它谢幕了呢?想了想,直起身子催促吴二夫人身边的沈婆子:“夫人怎么还不过来?快去催催,这家祭就快开始了,让她赶紧过来!”
这边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二夫人的声音,似是一溜儿小跑着过来,有些微喘,“哎呀,总算是赶上了,昨儿守灵守了一夜,睡得沉了些。”
“娘,媳妇来晚了些,您可别见怪。”说话间的功夫,二夫人快步进了灵堂,上前朝方霏行了礼。
娘?倒是改口该得够快的,方霏微微颔首,“无妨。”
“哎!”二夫人爽快的应了,正往宋大奶奶身边走时,瞟见大房的赵荣霆跪在角落里,连蒲团也没垫,故作惊讶高呼道:“哟,荣霆这是怎么啦?谁罚的?”
“二婶多虑了,我错跪了大哥的位置,理当让出来的,母亲没……没人罚我。”赵荣霆支支吾吾地答道,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身子,不想引人瞩目。
“没人罚?没人罚怎么跪在光地板上的……”二夫人正说着,眼光一扫,就落到了赵荣昭身上,冷笑道:“哟,原来是咱们大少爷荣昭回来了……啊。”
‘啊’字故意拖长了腔调,像是在刻意强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赵荣昭一回来,就将庶弟排挤出去似的。
到了这地步,赵荣昭想不出声都难,只好硬着头皮喊了声:“二婶”,又让人马上去给赵荣霆拿蒲团过来。
“人要有自知之明,跪错了地方让出来就是,二弟妹,大家都在等你,快些过来磕头吧。”宋大奶奶目无表情地说道,顺带提醒吴二夫人,跪错地方的人是你家的两个儿子。
吴二夫人瞟了宋大奶奶一眼,压根儿没有跪到自己蒲团上去的意思,斜睨着赵荣昭,奇道:“荣昭怎么就舍得回来了?难道挽香楼的姑娘,挽不住咱们大少爷的心了?”
挽香楼!
除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恐怕没人不知道挽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赵家镇最大的一座青.楼!
吴二夫人的话像是一记重磅炸弹,顿时炸开了锅,整个灵堂里外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大凉气,目光纷纷投向赵荣昭。
爷爷病故辞世,孙子却躲在青.楼里逍遥,这一句话,足以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宋大奶奶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硬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激辩道:“二弟妹,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儿子这几日一直在外地,怎么会去那劳什子挽香楼!你要是再胡编乱造,我就一头撞死在爹的灵前,拉着你去找爹评评理!”赵荣昭这几日藏在什么地方,宋大奶奶心知肚明,却一口咬定儿子是在外地,宁死也要保住儿子名声。
“娘……”赵荣昭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哽咽着低低喊了一声,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身前的蒲团里。
正想要站起来,母亲却反手一把揽住他肩头,紧紧按住贴在自己身上,像是回到在母亲肚子里时,母子两最为贴近的时候。
吴二夫人不怕蛮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宋大奶奶眼神烈烈,像是要生吞了自己似的,吴二夫人怕她真来个鱼死网破,便悄悄的往方霏那边靠过去,委屈道:“娘,大嫂这是拿性命来威胁我啊……”
“周妈,去内堂看看大老爷怎么样了。”方霏看也不看她,打从一开始,方霏便没打算参合这码子破事儿。
周妈妈应了一声,起身往内堂去了。
两房面上和气,实则积怨已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老祖宗这些年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太出格,便懒得出面,任由她们闹腾。
宋大奶奶见方霏没有偏向二房的意思,顿时有了底气,冷冷道:“二弟妹,今天是家祭,族亲外戚的都看着,你要是不想让爹死不瞑目,就别再胡扯这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的过来磕头。”
宋达奶奶也是够累的,不仅要跟二房斗,还得时时防范大房的几个姨娘,从这一点来说,二房的吴二夫人就厉害得多,起码二房的几个姨娘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大嫂,你怎么能说我是胡扯呢?”吴二夫人冷笑,这出戏她盼了这么久,怎么能在最精彩的时侯落幕?吴二夫人眉峰一挑,再次丢下一枚重磅炸弹:“人家挽香楼的老.鸨子都堵上门来要债了!”
“你……你……”宋大奶奶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抬起一条抖如筛糠的臂膀指向吴二夫人,却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来。
“大嫂,你真当我是不知轻重才晚来的?”吴二夫人冷哼一声,定睛望向气急败坏的宋大奶奶,“你儿子在挽香楼白吃白喝好几天,欠下几千两白银,他前脚刚走,后脚人家就堵上门来要账了,我一到大门前,就那老.鸨子给缠住,幸得你今儿没出去,要不然我都替你羞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