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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叫自己卡米尔,她称呼自己是顾西洲太太。
以前我总觉得,老天是公平的。有的人读书不好,但是长的出众。有的人长的出众,但是家境贫寒。总之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不足,每个人也都会有长处。可是见了卡米尔,我才真正的发现,或许老天爷造人的时候也是会有BUG的吧。总有些人完美无缺到让人妒恨,就像卡米尔这样。
我关注了一个月的新闻,我对周南风的太太也很熟悉了。周南风的太太卡米尔是法国人,她父亲是有名的赌业大亨,母亲是英国贵族。生在法国,长在英国。高中在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公学读书,大学念的是世界排名第八的帝国理工。天之骄女,人之龙凤……反正和我完全不是一种人。
卡米尔学业好家世好,长的也不赖。肤白貌美,细眉挺鼻。樱桃小口不太大,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在没见到她之前,我对自己的外貌也还挺有信心的。可是看了她,我才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
估计卡米尔也是这么看待我的,等我开门后她抬头看了看我。只是匆匆一瞥,我就能感受到她流露出来的若有似无的优越感。
可是贵族毕竟是贵族,他们要学的就是如何隐藏自己的优越感。不让自己的优越让普通人不舒服,是他们基本的礼仪和教养。所以在短暂的情绪外泄后,卡米尔就恢复了从容淡定。笑容优雅的看着我,她礼貌的问:“请问你是韩小姐吗?”
“是我。”我说话时都觉得紧张,法语的音节像是一个一个挤出来似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卡米尔双手交叠在胸前,她轻轻的转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方便进去吗?我有些事情,想来问问你。”
我心里没底,太没底了。我知道被男人太太找上门意味着什么,对于这种事儿,我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虽然老周的老婆没来找过我,可还是有别人的太太撕打上门。
过去我不怕,是因为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老周,也不在乎老周的老婆。我有过一些男人,也有过包养关系。但我非常清楚的是,这些关系纯粹是买卖关系,完全不夹杂任何。有些太太也明白,知道我完全没有兴趣抢她们的老公。撕打上门,只是想解气,或者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可是现在,现在我很怕。
我在乎周南风,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就算知道他恨我,我也无法做到真正的从心里把他割除。所以在面对卡米尔的时候,我很是有愧。虽然我和周南风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应该做贼心虚吧!我想,做贼的人不都是这样吗?惦记别人的东西,没等动手去偷,已经心虚了。
卡米尔看着我,她在等着我回答。我深吸口气,终是说:“好,我正准备洗澡来着,其实……你进来吧!”
“谢谢。”卡米尔客气的说,“我就占用你一小会儿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我侧侧身,让卡米尔进来。我正想要从鞋架上拿室内拖鞋给她,却发现她已经穿着鞋进去了。
“应该有人告诉他们两口子,到别人家要换鞋的。”我用中文小声嘀咕说,“还贵族呢!一点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也难怪卡米尔不换鞋,以她的穿着打扮看,她能来我家这种地方,我都要感到抱歉了。毕竟新闻里说,她是从小就带皇冠住城堡的公主……我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想让公主到平民家里换鞋?
我笑自己。
“你坐吧!”我刚领卡米尔到沙发旁,这才想起自己丢在上面的换洗衣物。连忙把自己的内裤收起来,我不太好意思的笑笑,“你要喝点水吗?”
卡米尔站在原地没动,她说:“不麻烦了,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了。”
“好。”我把换洗衣物丢到一旁,搓了搓手掌,“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先生,顾西洲。”卡米尔看我,“你认识他吧?”
我没有说话,卡米尔又说:“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认识他。而且我知道他前几天来看你,就在这间卧室里。”
“那你想问什么呢?”我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想问我和你先生有没有奸情,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也算是说话了吧,不过是单方面的,我说了,他没回答……不信的话你去问我的邻居啊!她当时也在,在了一会儿吧,后来她回去了。不过我和你先生要是有什么,她肯定能听见的。我们这里隔音差的很,屁大点动静……我的意思是说,咳嗽的声音都能听到。”
像卡米尔这样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连说话都不自觉变的文雅了。反复变化的结果就是我像一个精分一样,不停的改着自己的说辞。等我把话说完,我都要被自己气笑了。这么没有逻辑又慌乱的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过卡米尔是个顶聪明顶聪明的女人,我说的糟糕,她也都听懂了。不管我法文说的多么糟糕,她都没有表示不满,也没有插话指正。关于这一点,我还挺感谢她的。要是被她再批评一番,我恐怕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我知道。”卡米尔淡淡的说,“我知道在我结婚后,你和周南风就没有发生关系了。我来找你,也不是因为这个事儿……我想问问,在捷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又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以目前的情况看,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明白她的意思。我的大脑再次空档,思维彻底死机。停顿了几秒钟,我只是毫无意义的问了句:“啊?!”
“捷克。”卡米尔以为我没听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地名,“这件事儿由我说出来可能不太好,有冒犯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在意……我知道在一个多月前,你被人贩子绑架到捷克,并且被关了起来。我先生顾西洲,他也知道了你被关的情况。他和我说你们在国内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他一定要去救你……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是了,是了,是了!事情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真的是周南风救的我!
我内心一阵狂喜,同时也很是不解。按理说,周南风应该非常恨我才对。他甚至不惜买凶杀人,就是为了让我死……要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还要舍命救我?
“你没有搞错吗?”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的问她,“真的是周……真的是顾西洲救了我?”
卡米尔点点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搞错呢?他带了很多人去,却只带回来一小部分的人。我父亲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跑到捷克去,气的不得了。加上他受伤,害的股价大跌,让我们都损失了不少钱……所以我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是你的先生。”卡米尔冷冰冰的口气让我感到生气,“他不是陌生的路人,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你只关心股价还有你爸爸生不生气?”
卡米尔笑了笑:“是的,他是我的先生,可他确实是为了救别的女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他的受伤也确实是让股价大跌了……我说的没有错,这都是事实。”
“呼。”我深吸口气,即便是卡米尔亲口证实了我的猜想,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是周南风救了我。我不是很愿意回忆起捷克发生的事儿,要是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记起。
不过很多事儿不是我不想,就不能办的。我看向卡米尔,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被绑架了,一直被一个罪犯押着。来救我的人我基本都没看清楚,你先生,我更是没看见……我能请问一下,他是怎么受伤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起去的回来的人没几个。”卡米尔的蓝眼睛里很是平静,她态度冷淡的不像是一个妻子,“听说好像是他从车里跑去救你,抱起你就往回跑……他为了护住你,中了枪,子弹的碎片插进了小臂的肌肉里。”
听卡米尔说,周南风原本中枪的位置并不危险。可是他中枪后坚持要抱我离开,所以才导致伤势越来越重。好不容易把我救离开那里,他流了一路的血。差不多全身血液换了一遍,医院周南风血型的血库都被用光了。要不是医生的医术比较高超,很可能我们两个人都死了。
我站在那里听卡米尔说,她说完后我已经是泪流满面。我知道周南风救我出来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的艰难。
卡米尔心平气和的说着,聊着自己的丈夫救另一个女人的事情,她就像是聊天气一样。不受情绪的影响,只是简单的成熟……这样的大方优雅,也是贵族的基本课程吗?
还是说,她根本不爱周南风?
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卡米尔也就准备告辞了。把手机放回到包里,她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这样我好回去和我父亲说。自从我先生受伤后,我父亲对他很是火大……都是一家人,不应该弄成那个样子,不是吗?”
我用手擦擦脸上的眼泪,没有回答她。门外又有人敲门,我说了声抱歉,接着去开门了。
打开门,门外地上放着的是好几盆鲜花和好几个大果篮。站在这些东西旁边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法国男人,他直接越过我的脑顶和卡米尔说话:“太太,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麻烦你搬进来吧!”卡米尔说,“辛苦你了,塔哈。”
卡米尔说完,叫塔哈的保镖任劳任怨的把东西抬了进来。一盆盆的鲜花和一筐筐的果篮让我有点懵,我不解的看向卡米尔。
在塔哈搬东西的过程中,卡米尔已经穿好了外套。她动作幅度很小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见我在看她,她淡笑着说:“一开始我是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一想那样似乎不够尊重,我就抽空过来了。我是临时从巴黎过来的,所以完全没来得及准备。你才刚刚病好,我又是贸然上门,应该准备礼物的……这是我让塔哈在附近随便买的,要是礼物不和你的心意,还请你不要见怪。”
满意,我怎么会不满意啊!卡米尔出手大方,虽然礼物上的价钱都被拆掉了,可我还是识货的。她买的果篮都是最好的水果,一个果篮折合人民币能有一千多块。这几个果篮,加上不少花篮,粗粗算起来也能有一万块了……这可要比闯空门来的周南风要大方多了。
看出来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礼物也送过了,卡米尔准备告辞了:“抱歉,打扰你休息了。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打给我……我要走了,再见。”
在塔哈的护送下,卡米尔出门了。她刚刚离开,汤野的房门就打开了。见我满地的礼物,汤野惊讶的说不出话:“这都是……都是顾西洲老婆给你的?哎呦喂,法国人就是浪漫啊!你都眼看要把她老公抢走了,她还给你送礼物?她没病吧?”
我没有接汤野的话,拿着名片我就追了出去。跑的有点急,我胸上的伤口都有点疼。
“等一下!”
我跑到楼下,卡米尔正准备上车。听到我的叫声,她又从容的从车上下来,礼貌又温和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你问完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我捂住伤口一侧,尽量不让自己喘的太厉害,“你是周南风的太太,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看着卡米尔的蓝眼睛,问她:“你和顾西洲是夫妻,不是吗?你们两个结了婚的……你父亲生气顾西洲来救我,难道你就不生气吗?你是最有理由生气的啊!为什么大老远跑来问我这些?”
静默了几秒钟,卡米尔看了看身边的保镖。塔哈理解了卡米尔的意思,他让一步后退了。
“我是最有理由生气的,可是我不生气。”在塔哈到了不会听到我们谈话的距离后,卡米尔才轻笑着说,“你说的没错,我和顾西洲是夫妻……可是小姐,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夫妻都是相爱的吗?”
“为什么?”我更加不明白了,“我看过八卦新闻,你和顾西洲的新闻我都看过。我知道你是不顾你父亲的反对,执意要嫁给顾西洲的。你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优秀的人追求你。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我实在是想不出你为什么嫁给他。”
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冒犯了。我和卡米尔没什么交情,15分钟前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就问人家和老公的感情问题,似乎是有点……没等我改口转换话题,卡米尔忽然调皮的笑了。
卡米尔的笑容很灵动,很可爱,可爱的甚至和她那套贵族的虚假表情不搭配了。通过这个笑容,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内心。她不是住在孤冷古堡里的公主,她只是一个俏皮可爱的姑娘:“既然你看过了所有我和我先生的新闻,那么小姐我问你,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最讨厌什么了吧?”
“亚洲人。”我试着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个,“同性恋?”
卡米尔点点头,她调皮的笑容一点点隐去了:“没错,我父亲不喜欢亚洲人,他也不接受同性恋……很不幸,我始终占了其中之一。”
呃……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觉得我也没什么威胁,又或者认为我无关紧要。就像是和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卡米尔解释给我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女人。”
“那你和顾西洲……”
“形婚。我先生知道我之前的事儿,所以我们的婚姻只是一个形式。”卡米尔直言不讳的说,“我父亲不喜欢我的爱人,所以他想尽办法把我和我的爱人分开。可是他做的太过火了,结果不小心发生了意外……我的爱人死了。”
“对不起。”我感到抱歉,“我不应该问的。”
卡米尔笑笑:“没事儿,事情已经过去了,谁都不想的……我父亲伤透了我的心,我也应该伤透他的心,不是吗?正好这个时候顾西洲找上了我,我就嫁给了他,我们就结婚了。”
好吧,说了这么多,卡米尔还是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来和我说这些。
看样子,卡米尔是不准备告诉我了。我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来,索性就放弃了。卡米尔看了眼手表,到了时间,她必须要离开了……马上要上车前,她忽然又停住了。
“韩小姐。”卡米尔回头看我,她认真的问,“你知道顾西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
顾西洲吗?不,我不知道。但要说周南风,我还是了解些的。
我没有回答,卡米尔只是笑笑。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她像是警告一样的说:“不管你认识的顾西洲是什么样的人,你听我一句话,还是忘了吧!”
“为什么?”好像我一晚上都在寻求答案而未果的状态。
卡米尔抿抿唇,她又露出调皮的表情来了。像是在看热闹一样看着我和周南风两个人,我都有点怀疑她是否出自善意了:“作为他结婚几个月的妻子,我想给你一句忠告。”
“你说。”
“不管你原来认识的顾西洲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忘了吧!”卡米尔一边坐到车里,一边说,“现在的顾西洲,已经完全变了……不好意思,刚才进屋的时候没有换鞋。因为我有点赶时间,所以忽略了。”
我尴尬的红了脸,没想到她居然能听得懂中文。
眼看着汽车要开走,我大声的喊道:“为什么啊!为什么让我忘了原来的顾西洲啊!”不告诉我为什么就走,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汽车的车窗打开,我没看到卡米尔人。不过她的话顺着风飘了过来,明明吹的是温暖的南风,却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因为啊,现在的顾西洲,不是一个人了。在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