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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了母亲当日“清君侧”成功,和上官流清一起斩了上官云和上官林,还有暗庭中阎罗殿的徐大人;又说我姨母舒煌替我认罪后,在宫门前求情的官民跪了一条长街,最后陛下念在姨母事出有因,免于责罚;最后又说上官流清掌管上官家后,彻查了上官流岚之死,确认上官流岚是被上官云和上官林合谋害死,与我无关,人证、物证都在,我已被判无罪,母亲以休养之名帮我告假。
外面热闹非凡,山庄里日复一日,始终冷清。大半个月过去,沈夜一直没醒,然而我知道,他一定会醒。
有天夜里下了雨,我躺在他旁边静静地睡着。大半夜雷声大作,我猛地惊醒了过来,整个人颤抖了一下,随后便被人搂进了怀里。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处,好半天,我终于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沈夜?”
“嗯,我在。”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瞬间红了眼眶。他搂着我,抱我在怀里,叹息出声,“你是不是不听话,牺牲了什么救了我?”
“一棵还魂草。”我沙哑地出声。
沈夜愣了愣,不可思议地问道:“真有那东西?”
“嗯。”
“那就好……”沈夜放下心来,“我怕你中了陛下的计谋,用了血契,伤害到你自己。”
“没有……”我轻轻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红着眼说道,“沈夜,你再不能这样了。”
他低声笑起来,笑声震荡在胸腔。他低下头来吻我,温柔说道:“好的,妻主。”
说着,他的手往我衣衫里探了进去,我忍不住红了脸:“你还病着。”
“好了!”他猛地翻了个身压到了我身上。
嗯,后来我相信,他是真好了。
第二天醒来,我整个人腰酸背痛,他却精神抖擞。让人准备好了一切,清点了行李,他便带着我回了舒府。
我回去的时候,白少棠正侍奉着我爹吃饭,见我和沈夜回来,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想了想,对沈夜说道:“我去和白少棠说几句话。”
沈夜微微一愣,随后笑弯了眼道:“好。”
白少棠仿佛早就知道我要来,等候在那里。他穿着素白的长袍,人瘦了一大圈,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走进去后,他默不作声地给我倒了茶,然后坐下来,我们相顾无言。许久后,是他开了话头,问我道:“你是不是想来和我和离?”
我没敢开口,好久,我才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我对不起你。”
“舒城,”他垂着眼帘,“你若和我和离了,你想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是贵族子弟,”他苦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脸面是我们贵族立身根本?你休了我,让我回去,我怎么活下去?”
“可是……”我苦涩地开口,“我不能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沈夜,可是舒城,我与你十多年情谊,”他抬头看我,眼里一片荒凉,“难道就一文不值吗?你们相爱,我就活该被伤?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些日子,都是我陪你母亲一手操持,你回来就说要休了我。”他眼里泛红,苦笑出声,“舒城,你摸着自己良心问一问……”
“那你要如何?”我打断了他,“少棠,我以前是想过我会和沈夜分开,我会爱上你,我会许你舒家主君之位。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就不能耽误你。”
他哽咽了,许久后凄楚出声:“所以你休我,这事没得商量,是吗?”
“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我满怀歉疚道,“你看上哪家女子,你告诉我,要是她不喜欢你,我拿着剑劈了她,也会让她娶你……”
“那你怎么不劈了你自己!”他大吼出声来,“我白少棠就注定要这样被人嫌弃一辈子吗!舒城,”他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你不喜欢我,自会有人喜欢我。好,你要和沈夜相爱,那你们就去爱!可你不能休了我,你至少要留给我半分脸面。我从今日起不会再与你相见,我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院子里,绝不招惹你心烦,可你不能休了我,直到我找到喜欢的人……找到喜欢的人,我会自请离去。若我找不到,我会抱养一个孩子,放在我名下,为我养老送终。”
我没说话,白少棠嘲讽地笑了起来:“怎么,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好。”我闭上眼睛,“横竖是我对不住你。你要面子,我给你。你去找你喜欢的人,若找到了,休书我随时能给;若找不到,我舒家养你一辈子,你的孩子,我会当嫡子来养。”
“好。”白少棠仰起头来,那么骄傲的模样,他抬手指着门说道,“你滚吧。”
我没说话,站起身来,跪在了他面前。
我认真地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前时,他突然叫住我。
“城城,”他沙哑地开口,“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我吸了吸鼻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好好对你,你别难过。还有,”我想起来,又问道,“你身边有陛下的人,彻查一下吧。”
“真的?!”白少棠霍然抬头,不可思议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我让沈从来仔细跟你说吧。”我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便说道,“少棠,你好好休息。”
说完,我走了出去。回到院子里时,沈夜在门口等着我。我站在门口,瞧他穿着湛蓝色长衫,手持洒金小扇,提着一站灯笼在夜色里静静地等着我。
我慢慢走了过去。
我说:“你等我干吗?”
他笑了笑,说:“等你回家。”
我猛地拥抱住了他,他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后来的时间里,我没去见白少棠,他果然如他所言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来。沈从去了他那里一趟,不久后就传言他打死了一个下人。
上官流清接任了上官流岚的位置,成为新任大理寺卿兼任刑部尚书,她接手后第一个案子便极其棘手。
天庆十九年,陛下继位时局势动荡,乌合之众打着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名义占领了扬州,他们在扬州内行私法,烧杀抢掠,导致扬州动荡许久。直到陛下继位,皇位稳固后,她派人收回扬州,才还扬州一片安宁。
此案涉案人员均为贫苦百姓,有数万之众,判决难在,许多百姓觉得他们的做法是对的,他们杀的都是豪绅,折辱的都是富家公子,抢的都是富家钱财,都是为了穷苦百姓好。
于是涉及此案的官员都怕触民怨,不敢定夺。然而上官流清是个比上官流岚更狠的人,她上来就拿了这个案子开刀,召集了当年的证人。
可不久后,上官流清找上了我,说道:“舒大人,能否帮个忙?”
当时早朝刚刚完毕,上官流清疾步走了过来,我瞧着她酷似流岚的面容,一瞬间居然以为是流岚踏破时空而来。然而片刻我便反应过来。
因为她朝着我笑了,笑得那么温和得体,和一贯冷清的流岚没有半分相似。
上官流清长袖善舞,我是知道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说道:“上官大人有何事需要帮忙?”
“是这样,”上官流清笑得谦和,“在下接了一个案子,里面有一个证人叫秉书。他指认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指认主谋白青青,可在下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哦?”我假装感兴趣的样子。上官流清同我一同走出宫门,继续说道:“这个秉书是凤楼的人,舒大人帮我问问苏主君这其中的纠葛。”
听到这话,我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了她。上官流清面色不改,淡然说道:“我与沈楼主相识在舒大人之前,舒大人不必惊疑。我有个很重要的人托由沈楼主照看着。”
说着,上官流清看了看天色,拱手道:“天色已经晚了,在下先行一步。”
说完,她转身离开。当天晚上,我便转告了沈夜这个消息。沈夜愣了,随后笑道:“不如我带你到牢里,去问问这个白青青?”
当天夜里,我们俩就去了牢里。
我这才知道,这个秉书原本是个状师,当年害死了白青青的父亲,白青青为父寻仇,却又爱上了秉书。后来白青青不忍自己懦弱,毅然离开。天庆十九年,她策划了扬州之乱,秉书是个状师,得罪的人很多,后来他被人举报,她便亲手将秉书卖到了青楼之中。
她和那些老百姓毁了秉书一辈子,扬州之乱结束后,他们却又因民意安然离开,紧接着,朝廷就颁布了新的律法,那是秉书一手推行的,按照那套律法判案的话,白青青的父亲不会被判死刑。
白青青这才知道,秉书并非没有丧尽天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这个世界的正义。
他说,法律之所以是法律,在于其存在就必须遵守。你觉得法不合理,可以改变它,却不能违逆它。
秉书说,他一直在等着法律给他公道,可是法律没有。
那些毁了他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放走。
白青青说完一切,抬头问我们:“我真的错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就在那一刻,远处高塔,秉书从高塔跳了下来。继而又传出消息,此案的主审官改成了那个老奸巨猾的顾蔷笙。
我不知道沈夜和秉书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看着秉书跳下高楼时,沈夜红了眼眶。
然后他问我:“你能不能为秉书追封一个官职?”
我愣了,我从未见过沈夜这样难过的样子,整颗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于是我点了点头,说:“好。”
当天我去找了母亲,跟她说了开男官制的想法。母亲愣住了,随后说道:“你想做的事情便去做,你也长大了。”
得到母亲的首肯,我很是欣喜,愉悦地走回院子,路上瞧见沈从坐在庭院长栏上。
他喝了点酒,面色红润,衣服微微敞开,似乎有些燥热。见我来了,他瞥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
我瞧着不由得有些好笑,走过去说道:“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我不小了。”他瞥了我一眼,清冷的眼眸之间全是不满。我不由得愣了,这才发现,沈从的面容竟是如此精致。
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极其耐看,与沈夜那种高山白雪的高贵不同,沈从的五官是更为风流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看便是桃花旺盛之相。
他将酒瓶一甩,扔进了湖里,转头看着我说道:“你去干什么了?”
“你大哥想让我为秉书追封一个官位,我想着,不如一并把男官制开了。事若成了,你就可以去考个功名了,以你的才学,我想一定是个状元。”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想着自己有个状元小叔子,会是很有面子的。
沈从没说话,他挑眉看我,神色间波光流转。我想他果然是醉了,还醉得不轻。
“状元?”他满脸不屑,想了想,却又说道,“你想要我当?”
“当然……”我愣了,“我与你大哥……”
“我问的是,你想让我当?”他不耐烦地截断我。我踌躇着说道:“我自然是想的,但你要是不高兴……”
“好。”他点头应声,“那我就当。”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我笑出声来:“沈从,你醉了。”
“你就当我醉了吧。”他点头,一脸正经地说道,“你要我当状元,我就去当状元。”
“舒城,”他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抬起头来,那么认真地看着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是酒醒了你连我也不能说。”
“嗯,好。”我笑眯了眼,觉得沈从喝醉了果然是很好玩的。
“我哥死的时候,”他苦笑起来,脸上有了一丝嘲讽,“我竟有那么一丝丝暗喜。”
听到这话,我呆愣在原地。沈从没再说话,他转过头去看着庭院里的池塘。
风呼啸着吹过,五月惊雷炸响,我呆呆地看着面前面容俊美的少年。他闭上眼睛,神色间全是痛苦。
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城儿。”
我回过头去,看见沈夜拿着雨伞站在院子里,微笑着瞧着我。
“要下雨了。”他指了指天。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说的话,又一阵闪电劈过,我看见被风吹得衣袍翻飞的他,低喃出声:“要下雨了啊……”
有雷雨将至,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