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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轻松,还是江帆显得的相对轻松一些,尽管他贵为市长,但是他自认为还没有到要和他们去盘子里抢夺蛋糕的份儿,所以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在本上写着什么。
其实,在樊文良宣布今天常委会有两个议题时,江帆就注意到张怀诧异的看了樊书记一眼,随后就又看了王家栋一眼,然后拿去杯子,揭开杯盖,想喝水,又盖上了。
在深圳,他秘密前去会见樊文良和王家栋,其实就是人事问题,江帆目前不想在人事这块利益上和樊文良王家栋争夺什么,他必须保持低调和积极的态度。但是看到樊文良很有诚意的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说:“我来亢州时间还不够长,对干部们的了解也不够深入,人事问题我就不操心了,绝对服从市委的安排部署。”
樊文良很高兴江帆这个态度,说道:“如果这之前有人打过招呼或者透过话,在不违背大局的情况下,咱们都可以考虑,尽量满意大家的心愿。”
江帆想了想说:“如果非要征求我的意见,那就调整一下政府办公室。”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目前办公室在配合工作上有些不和谐,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失误,这些失误很让人匪夷所思,我有个提议,请樊书记和王部长考虑,调走苏乾。”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谁来接任?”
江帆又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让曹南接任,再配备一名副主任,一正两副。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具体怎么安排还请市委最后定夺,无论怎样,我都会以大局为重。这是我向组织表的态。”
这是他对这次人事调整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他没有给任何人说情,也没有推荐任何人,更没有分吃盘中的蛋糕,提出这个要求的本身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必须这样安排。
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心里都明白,政府办公室是一个综合协调的部门,具有“承上启下、沟通内外、协调左右、联系各方”的职能,是政府的智囊机构,是沟通上下的咽喉,是联系左右的纽带和传递信息的中枢,更是市长工作、决策的“外脑”,还是政府各项工作的联络部、后勤部、参谋部、作战部,可想而知这个办公室主任有多么的重要。如果这个部门的主任,在配合市长工作中不得力甚至出现匪夷所思的问题其结果会是什么样?
樊文良没有理由不考虑一个市长的提议,王家栋更没有理由了,他说道:“江市长说的比较婉转,有些事我知道一些,苏乾的确有些恃强怙宠,拉帮结派,一个办公室弄的乌烟瘴气,今天拉这个明天打那个,不匪夷所思就怪了。”
“恃强怙宠?他怙谁的宠?谁宠他这么干也不行!”樊文良皱着眉说道,声音不高,但很严厉。
其实王家栋的方案中之所以没有涉及到政府办这一块,估计也是得到了樊文良的暗示,故意留出这一块征求江帆的意见。江帆自从当上代市长之后,姿态放的很低,这一点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都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江帆不想做第二个周林,樊文良王家栋也不想再搞一次违背组织意图的选举,毕竟这种游戏不能总玩,只有在非常之道下玩一次,再玩一次的话就会把自己玩进去,樊文良目前绝对不能冒这个险。那么剩下的就是合作,和江帆合作,带有诚意的合作。
自古就有将相斗万事成蹉跎,将相和万事有奔头的古训。但是由于目前我国的现行体制和党政分工的原则,党政一把手鲜有合作愉快的,如果双方都能顾全大局,求同存异,讲究一些合作艺术,地方工作就会出现很不错的局面,如果谁都不服谁互相拆台,那这个地方的官场生态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江帆,嘴角露出了一丝不被察觉的轻松笑意,他放下笔,扫了众人一眼。
张怀明显表现出了不安,双手不停的摆弄着茶杯。他今天换了一个新杯子,白瓷青花,上面有二龙戏珠的图案,他没有喝杯里的水,目光落在了杯子盖上,但明显看出他并不专心。范卫东一惯的深沉,眼睛哪儿也不看,直视着前面的桌面,似乎那桌面上有上面特殊的纹理吸引了他的目光。崔慈也是漫不经心的往本上写着什么,他知道无论是书记办公会还是常委会,他的角色就是趋炎附和、摇旗呐喊,狄贵和却是一副专心致志认真听讲的表情。
樊文良环视了一下所有的人,说道:“下面进入下一个议题,研究干部调整方案。今年干部调整工作由于开发区的建立,比每年都显的早一些,全年工作还没有完成,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各项工作的开展,这就需要我们把工作做细做扎实。跟开发区一块调整班子是我的意见,因为我不想全年都在这个问题上打算盘,那样牵扯的精力会更大、更久,就会让我们的干部人心不稳,不能集中精力干工作。我让组织部拿了一个初步方案,上午在书记办公会上讨论了一下,今天拿到常委会上进一步研究讨论。下面请家栋部长向常委会汇报一下这个方案。”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家栋面前的档案袋上,因为在调整干部之前,常委知道自己的分量,早就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做工作的做工作,但是最终结果还是王家栋文件袋里的内容为准。
只见王家栋从容的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清了请嗓子,开始汇报。
江帆注意到,当王家栋汇报到对政府办的人事安排时,张怀拿杯子的手居然抖动了起来,他想克制自己,但是杯盖还是滑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以至于王家栋停止了汇报,不得不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接着往下汇报。
他汇报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这次涉及的面广、人多也是这几年没有的。这半个小时,对于每一个参会者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和煎熬。
因为王家栋每念到一个名字时,常委们的心都会跟着一动,然后就像细胞核裂变一样,发生一连串的反应。可以说,干部调整,都是在座的人又一次分割蛋糕的机会,份额大小,往往取决于你在亢州权力场中所处的位置和威信。
县乡官场普遍存在着过度竞争的现象,因为县乡干部是中国干部群体中数量最多的一部分,位置少,等待上位的人员众多。
王家栋汇报完后,樊文良刚想说话,就见张怀双手撑着桌子,似乎想站起,又坐下了,他看了一眼樊文良,樊文良平静的说道:“张市长,你有话说?”
张怀赶紧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他镇定了下来,不冷静可是大忌,他有些恨自己,怎么显得这么毛糙了。要知道自己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但是拿掉苏乾,而且安排到政协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尽管是平调,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降职使用,而且他一直罩着的那几名乡镇干部和市直的干部,这次在调整中都没有令他满意的结果,细细算来,这次分食蛋糕,他得到的份额最小,最不起眼,连一般的常委都不如。
他不由的看了江帆一眼,就见江帆若无其事的在本上记着什么,他首先想到是江帆作祟!
樊文良不再理他,而是看着众人说道:“组织部拿出了意见,这也是上午讨论修改后的方案,大家谈谈看法吧。”
没有人说话,江帆端起杯,很悠然的喝起了水,他不说话,就证明他对组织部的方案是满意的,至少没有不同的意见。常委们的目光就都盯住了狄贵和,即便狄贵和不说话,人们也会知道他的态度。
果然,狄贵和说道:“总体方案我完全同意。”
崔慈也说,“这个方案我完全同意。”人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怀。
张怀再不说的话估计就没有机会说了,他极力保持着镇静,说道:“总体方案我也同意,但在个别人选上,我个人有些不同的意见。”说到这儿,他瞧了瞧樊文良,樊文良显得很沉静,似乎张怀的跟他无关,在翻看着笔记本。张怀接着说:“我对政府办公室主任安排上有些想法,请樊书记考虑。”
“接着说。”樊书记说道,他并没有抬头。
张怀肯定要说下去,“我们都知道,政府办公室主任是个不好干而且很累的差事,这个职位的人选要懂人情世故,要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能力,要精干而且还要会来事,还要精通各个科室和官场中的一切潜规则,能量要大,酒量更要大,但是显然曹南的性格不合适。”
“哦,你看谁合适?”樊文良抬头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看,我看还是苏乾合适,他具备多方面的素质。”张怀心一横说道。
“什么素质?就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就是精通官场的一切潜规则,能量大、肚量大、酒量大?”说道这里,樊文良加重了语气,“我们选的是能够为党工作,为领导决策把脉甚至是出谋划策的干部,不是见风使舵的社交家活动家,更不是酒桶!”
樊文良这几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直接的批评过一个干部,甚至是班子中的常委,还是政府常务副市长!江帆也愣了,随后心里一阵窃喜,的确该给这个人点颜色了,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总盯着别人屁股底下的位置,这个位置盯的久了,就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人选,一旦别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就会心理不平衡,就会生出嫉妒。唉,总认为自己是金子的人,就总有被埋没的痛苦啊!
江帆在那儿优哉游哉了,张怀却轻松不起来了,他听了樊文良的话后也惊讶不已。这几句话的确太重了,压的他几乎乱了方寸,把杯盖拿下又盖上,手微微颤抖。半天他才反驳道:“我只是提了不同的意见,您至于这么激动吗?事先不是没有思想准备吗?提前也不知道要这样调整不是?”
“你问问,在座的事先谁知道,就因为事先不知道才拿到会上讨论。”樊文良步步紧逼。
“那也要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啊——”苏乾声音不大。
“不对吧?你犯了一个组织常识错误,政府办是市长分管的范畴。”樊文良丝毫不客气的说道,一点都不打算给张怀留面子。
“但是,但是……分明是有人借机整人……”张怀终于梗着脖子说出这么一句最想说最不该说的话。
“整人?整什么人?什么叫整人?如果动一个干部就是整人的话,那我天天都在整人,我干的就是整人的事儿。不要动不动就扣大帽子,我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帽子给国家带来的深重灾难。在这里我说一句题外话,我看我们应该加强民主生活会的学习,纯洁我们的思想,纯洁我们的交际圈子。”
樊文良态度相当严肃,严肃的近乎冷峻,和他平时不温不火有了很大区别。听樊书记说要加强民主生活的学习,张怀就不再说话了,汗也随之下来了,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了。
本来范卫东想为任小亮争取北城区书记一职,因为朱国庆调走后,只说暂时由任小亮主持党委全面工作,并没有明确书记人选。这是所有党委一把手唯一空缺的一个地方,也向来是备受瞩目的地方。这个位置空着的确耐人寻味,也就给了人们无限的想象。
但见樊书记以一种高压态势对待张怀,范卫东就没敢言声了,估计他一说话樊书记也会是这个态度对待自己。算了,今天书记脸色不对,还是别触霉头了,只要北城书记职位空一天,任小亮的机会就存在一天。再有,在这次调整中,范卫东的手下一下就出去了三个人,一个正科两个副科,还不算新提起来的后备力量,他也应该满足了。
无论如何,这次都给张怀上了一课,让他真正了解了江帆,尽管江帆平时低调做人,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但并非矜而不争!
张怀今天的确是乱了方寸,这主要是每次干部调整之前,他都能听到一些消息,但是这次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而且上来就办了苏乾,所以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要知道,他的许多事都是苏乾办理的,而且自己也曾经私下许过愿的,还说要帮助他再进一步呢,不但这步进不了,反而把他调离出政府办,去了一个百屁不响的地方当主任!唉,还不知怎么跟苏乾交代呢?
一个开发区,三个城区办事处,19个乡镇,除去北城暂时由主任代理外,其余都配备齐全。对于方莉出任南城区主任,人们都有一些想法,谁都知道方莉跟王家栋的关系,尽管有些不符,但是没人再提出异议,否则就跟张怀的下场一样了。
樊文良见大家都不发言了就说道:“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别被我刚才的态度吓住,这次干部调整关系到亢州的未来,大家要把所思所想都说出来,不要心存疑念。”他见大家都不说,就又说道:“关于北城区书记一职,可能同志会有疑虑,为什么出现了空缺,我说明一下,考虑到眼下没有适合的人选,先空缺一段时间,我们不能把考虑不成熟的人选放在这个地方。大家也可以私下琢磨琢磨,有合适的人选随时跟我或者家栋部长建议。这也体现了我们的组织原则,成熟一个考虑一个,人事上的事,很多时候就跟影视剧一样,是个遗憾的艺术,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的人都满意,也不可能每个班子的组合都是尽善尽美,这就需要大家献计献策,共同完善我们的组织工作。”
人大主任孙玉龙这时说道:“我看不行就把吕华放到北城吧,年轻有为而且又是我们比较了解的干部。”
吕华,是樊书记以前的秘书,在这次调整中就任南城区党委书记。
“不行,他不熟悉经济工作,北城是亢州经济中心,这里的书记一定要懂经济才行。这个人选我们下来再议,任何一项工作都不可能一步到位,何况是人事工作。”几句话就驳回了孙玉龙的建议。
孙玉龙的马屁没拍好,拍到马腿上了。
范卫东和往常一样,依然在找王家栋的毛病,他说道:“总体方案我完全拥护,就是方莉去南城当政府一把手是不是弱一些,女同志又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我的意见是不是到一个规模小一点的乡先锻炼两年再往上调,那样是不是要稳妥一些。”
王家栋没言语,范卫东如果不出来质疑那就不是范卫东了。
樊文良说道:“方莉也是正科,出任南城主任属于平调,再有,上面三令五申强调要加强基层女干部的比例,南城相对于北城和东城来说,规模本来就小了许多,另外把她安排到南城也有照顾女同志的意思,放到偏远乡镇有些不方便之处。”
樊文良这样说,范卫东就是有充足的理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恨恨的看了一眼王家栋,心想这老小子用的什么招儿,把书记迷惑成这样,居然看不出他的私心。
会议最终顺利通过了组织部的方案。会上,樊文良又强调了一点:由于这次调整面广,涉及人多,不再搞组织谈话,集中开会,集中宣布,并且即刻到任,不服从组织决定者就地免职,回组织部报道。
就像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一样,在掀起波澜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每次干部调整,都像厨师做菜,再有经验的烹饪高手,也烹饪不出让大家都满意的饭菜来。这次干部调整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是这次反响最大的还是范卫东在会上提到的方莉,另外一个就是黄金。
黄金这次回城任建设局局长,尽管这个位置没有党委书记那么显赫,但却是个肥缺,早就有人盯上了这个位置,因为前任局长徐保国年龄到限,他本来四处活动想再干一届,但是市委不同意,你占着这个位置,就会有许多人在仕途升迁过程中受阻,除非你有特殊贡献,显然徐保国没有,这几年建设局工作平平不说,而且接二连三出现黑劳工的事,被人举报,弄的亢州很被动,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他是不能呆了。
再在一个就是柳泉,柳泉似乎横空出世一样,许多人都不知道亢州还有这么一个人,都认为她得到了王家栋特殊的“恩惠”,不然不会坐到北城副主任的位置上,甚至有人说是王家栋培养的第三个谷卓。只有当事人知道王家栋是多么的冤枉。
和每次完成干部调整工作一样,樊文良和王家栋轻松了许多,尤其是王家栋觉得又卸掉了一个沉重包袱,就像又一次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一样,忽然清闲了。头调整时,他是最不清闲的,一个干部调整方案,往往耗去他好多的精力,因为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别人羡慕他有这样的权力,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差事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一旦完成了这项工作,他就会有几天特别清闲的日子,因为这几天没人找他,下边的人都在忙着交接夸官和接迎送往,会乱上一段时间,这是每次调整都会出现的局面。
这天,赵秘书来到王家栋办公室,说是书记找他。王家栋赶忙掐灭了烟,使劲漱漱口,吐掉后擦了擦嘴,这才走进了樊文良的办公室。樊文良笑着说道:“这两天没人堵在你屁股后面了,也没人请部长吃饭了吧,是不是很闲?”
“呵呵,这就对了,但是下边不闲。”
“走,今天我请你,谁让你劳苦功高。”
“呵呵,您请我?我怎么听着瘆得慌啊?”王家栋故意缩了一下脖子说道。
“你以为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不是。咱俩找个地方去泡温泉,梅大夫去锦安会诊去了,我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呵呵,要不我找个人陪您?”王家栋声音里有些暧昧。
“得嘞,别找事了。”说着,就往出走。
王家栋说道:“就咱们俩人?”
“又不是打狼,要那么多人干嘛?”
“得找个人伺候咱们呀?”
“有赵秘书和司机还不够吗?你是不是想叫彭长宜?”
“说真的,你那个秘书就的给我使都不够格,我是真看不上。”
“我的秘书伺候你都不够格,那你就叫够格的吧。”
王家栋就知道樊文良不会反对,自己就率先走了出去,王家栋注意到他并没有叫赵秘书。于是他赶快给彭长宜打了电话,说道:“你小子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