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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拉有些近乎沉迷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团长的脸庞。
虽然那个脸庞并不能算是标准的美丽……是的,不能算得上是家族所认为美丽的,那种瘦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身材、白里透红的小巧脸庞、甜美可人的声音、小鸟依人的娇柔气质……倒不如说,把这些形容放到对面这位女性的身上,仿佛在侮辱她。
没错,那是侮辱。尤拉想着。虽然作为家族的一员的自己也认同着家族的审美观念……但是……不,这位女性是特殊的……非常特殊。
即使思想有些神游,但是她还记得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什么——
“您好,我是摩尔菲家族联盟的首领之一,尤拉·吉奥内。”
——彻骨的寒冷。
少女握上了佣兵的手,却感觉自己仿佛浑身结冰。她以为是佣兵手上的皮质半手套所带给她的触感,但仅仅是一个恍惚她便意识到这个想法错的有多么离谱——现在的天气仅仅只是秋天,像她这种平时极少锻炼的人也仅仅是穿了个长袖的连衣裙,完全没有感到寒冷,但是对方的手冰冷到仿佛让她的血液都凝固,联想到方才因为太过沉醉在佣兵的气质与样貌中所忽略的,她刚刚踏进这个大厅时所说的话——
尤拉正在回想着,突然温度回到了她的身体中,才刚刚度过盛夏没多久,最近正在享受秋天带来的凉爽的少女感激起这股温暖。她抬头望向那不知为何如此吸引人的脸孔,发现对方的嘴角若有似无的有一股笑意,而这种微笑的方式让她觉得非常的眼熟,但一时间无法回忆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我想……”佣兵再次开口,再次是那样拖长的音调,“再握下去,这位小小姐的身体恐怕会被冻坏,所以我放开了小小姐的手,不会认为我失礼吧?”
盖尔紧张地拉过尤拉的手——他甚至在此刻忘记自己单方面认为的与他的小姐之间所拥有的地位上的差距——尤拉的手上残留着方才冰冷的气息,盖尔的温度甚至让少女有种险些被灼伤的错觉。但尤拉并没有放开盖尔的手,她难得能够享受到对方主动的亲近,当然不能就这么放开了,是不是?
盖尔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攻击那个今天他们所要求助的人,他认为这是佣兵故意的——不论是否是出于恶意。但是令人惊讶的,在他发作之前,那个被所有人都认为今天到场的全部作用便只是贡献那枚珍贵的徽章的男人抢先站了起来,他将糖纸放进口袋里,用手拂开了佣兵的斗篷,将另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实际上因为对方的躲闪而并没有碰到。但阿帕亚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寒气。
“你简直就像刚从冰窖里被挖出来。”男人低声地说着,有点责备的意味,“我可从来没有哪次见到你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这就是你今天来晚的原因?”
佣兵撇了撇嘴,拒绝现在就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不是重点……不,当然我会解释我晚到的失礼,即使你们是家族……但是我也会为了阿帕亚向你们诠释我的礼节。”银发的女性对着尤拉点了点头,“让你受到了一些不适宜的温度,我感到抱歉,不过我想,我总得要做一些动作来表明我并不想杀了你们。”
她看向阿帕亚,对方的脸上再次显示出了一种微妙的无奈,这让她的心情非常愉快——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佣兵吃了点亏,自从那以后她就非常的喜欢看着工程师无可奈何却无法发作的模样。当然,其中就包括让别人误以为工程师似乎与她有点什么特殊的关系。
“得了工程师,别摆出那副脸,我又没有真的对你的首领小小姐做什么,也不是故意的晚来。”佣兵假笑了一下,接着转头对向吧台那边,“桃桃!过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工程师疑惑地看了看他,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原本应该暴躁到无法控制的同伴,意料中的,对方像是在与什么东西作斗争一般,全部的精力都在克制自己,这才没有在佣兵出现的那一刻跳起来做些莽撞的事情。
“唔,很显然,他做了什么惹怒了桃桃。”佣兵漫不经心地说着,“那孩子平时非常的温顺,但是一旦惹怒她了……就像惹怒了我家小伊莉一样,会变得非常的可怕的。这只是个小把戏,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永久的伤害,放心。”
阿帕亚眯着眼,似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仅仅只是一两秒钟的时间,他便向着佣兵的方向偏了偏头。
“让人激化自身情绪的某种手段?而且是幅度比较强烈的……”他思考着,“如果如你所说,佣兵工会的管理者都是并不会使用魔法手段的人,那么就排除了远距离的可能,也就是我们还在吧台的时候……至于你说的惹怒了她。”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性,对方回了一个相当不屑的笑容——当然不是针对他。
“精确的推论,几乎可以给你满分。你的同伴一定是说了我的什么坏话。”她看着桃桃一脸不乐意地烧了点纸之类的东西,相当肯定地下了结论,“那孩子非常介意别人说我的坏话,像个可爱的小狗一样,恨不得张嘴咬上去。”
看着哈克已经恢复了正常,听见了莱茵丝的评论的桃桃哀怨地冲他们看了一眼,噘着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而同样听见了她说的话的家族的人们,则以一副“你活该”的眼神看着哈克,而当事人只是瘪了瘪嘴,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莱茵丝毫不在意地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并转身往一个楼梯走去。老旧的木板吱呀作响,阿帕亚走在她的身边,尤拉则拉着盖尔往后撤了一点,与他们保持一步左右的距离。至于哈克?刚刚被桃桃作弄且得知原因之后,被某些他本人不肯承认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的理智总算回归了他的身体,终于做出了保持距离并保持沉默的明智的决定。
他们推开了一扇门,门内的布置与这个公会老旧的风格不是非常的相符,反而是一个相当精致典雅的小房间。莱茵丝走进去推开了窗户,并邀请他们坐在柔软的椅子上。
“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把你们带来这里太唐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糖果扔给了阿帕亚,尤拉眼尖地发现这些糖果的糖纸似乎与他们这位工程师手中的非常相似,“我想,既然你们宁可等这么久都要等我本人直接过来,那么一定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对我本人说。”
莱茵丝也坐在了椅子上,并且舒适地向后倚着,对着那个斜视了她一眼的金发男人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接着再看向尤拉继续说道:“也许你们会想先说明一下你们的事情,之后才有心情听我解释一下我今天的失礼?”
尤拉坐直了身体,同时狠狠地戳了一下哈克——既然是他的人出了问题,怎么也该他来说话了,是不是?
哈克蜷缩了一下身体,尤拉往他的肋骨戳的丝毫不留情面,这点从阿帕亚与盖尔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完全可以看得出来。接着他还是也坐直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不应该从他这里继续耽误下去。
“我是哈克·莱特。摩尔菲联盟的首领之一。”哈克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后痛苦地皱起了眉,“我们家族中有一个人生了重病。我们找寻了非常多的医疗手段,但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个方法能够救她。实际上我不认为那是病,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只能说她的身体机能在迅速地衰败……”
看到哈克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图,莱茵丝挑起了一边的眉。阿帕亚再次为了对方的表情而想要微笑,但是因为事关自己的挚友,还是将其压了下去。尤拉发现阿帕亚此时的表情与方才佣兵与她握手时的那几不可见的笑容近乎一致。
“莱茵丝。”阿帕亚接替了哈克的说明工作,这让后者开始瞪视他,“她的外观上经过医生的鉴定,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身体的机能在迅速下降,而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
佣兵眯起了眼,咂了咂舌。
“那么,”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某种不满,“你们在指望我没有见到她本人的情况下就给你们什么帮助?那不可能。你们应当让她本人到这里来,即使到这里的时候她只剩一口气,我也能够至少保证她不会当场就死去。”
听听那说的是什么话!哈克几乎跳起来。仿佛在诅咒韶马上就要死去一般——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尤拉及时地接过谈话,“她现在根本不能离开病床与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否则她甚至可能连我们的基地都走不出去。”
佣兵开始用手指绕起自己的银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漠,只是旁边的男子有些迫切地看着她的眼神让她不能不继续这场对话。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异常的轻柔,但是却让在场的人感受到了其中的冷意,“你想让我去你们的‘基地’?”
尤拉看得出来面前女子那深深的不悦,但为了同伴她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是的。她是我们家族中的重要的家人,我们不想失去她。”
莱茵丝的手顿住了一下,“家人”这个词似乎触动了她。但她马上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带着对自己的不高兴,她将两手抱在胸前。她再次看向了阿帕亚,对方的目光也显露出了希望自己能够答应他们的请求。
这再明显不过了。她在心里想着。那个“她”对于阿帕亚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毕竟这个工程师往往都更喜欢冷漠地对待别人,而不是会为了某个区区家族的同伴就这么主动。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工程师少有的朋友之一。当然了,确实是朋友之一,她这么碰巧就碰上了工程师的另外一位朋友——甚至有可能不止是朋友。
“我需要声明一点。我会在这里,只是因为阿帕亚拥有我的徽章,而为了你们家族却并不值得因为有两个徽章去出动两个菲利。所以我才会在这里,顺便听取你们的问题,这不代表着你们就可以得寸进尺。”
莱茵丝低声说着,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威胁,正当他们以为这代表着佣兵的拒绝时,尤拉注意到阿帕亚的表情再次放松了——她知道韶对于阿帕亚的重要性,如果事情真的毫无转机,那么这位工程师绝对不会就此松懈,那么这就代表着……
“我们会多付给你一些酬劳。”阿帕亚温和地说,实际上另外三个人并没有听过他有这么温和地对除了韶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即使尤拉是他的直属首领也没有,“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用以展示我们的诚意。”
“任何事?”
“任何事!”这次哈克抢先回答了出来,他可不想让这个碍眼的工程师在韶的面前再卖任何好,“只要你愿意去救韶,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做!”
阿帕亚轻哼了一声,佣兵沉吟了一会儿,露出来一个看上去有些许不怀好意的笑容。
“当然,如果我只是去你们的基地,去看一下那个人的情况的话,我不会出什么太高的价格。”看着尤拉亮起来的眼,莱茵丝慢悠悠地继续说着,“至于到具体的诊治,又或是给你们治疗的方法的部分,那需要你们另外付给我酬劳。”
甚至到时候是否愿意去救治一个家族的人都是问题。佣兵咽下了最后这句话。当然,对面可是她深恶痛绝的家族。凭什么她要去冒险救治呢?认识工程师已经是个例外,她并不想再多出来更多的例外。
“所以你现在需要我们支付多少?”哈克急忙说道,他不能再让韶多忍受一分一秒的痛苦,“10万金币?或者更多也没有关系,只要你现在就可以和我们走。”
莱茵丝轻轻地吹了个哨子。
10万金币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小的佣兵团或者家族可能用五十年都无法做到让自己的总资产达到这个数字。当然,对方是那个“摩尔菲联盟”,自然不是什么小家族可以比的。不过,不不,她当然不会用这么轻易的条件。
“虽然即使医生出诊也会需要出诊费,但是,不,我所说的去你们基地的这份酬劳并不是金钱。”即使被阿帕亚皱眉看着,莱茵丝也让自己的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更加的恶劣,“请你们去说服桃桃将这所佣兵工会翻新装修吧,当然,装修的钱是你们掏。”
对面的三个人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阿帕亚并没有惊讶,反而若有所思——没有等待其他人提出疑问,哈克先冲了下去。其他三个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下去,而莱茵丝慢悠悠地走在最后,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实际上翻新这么一所小佣兵工会并不难,毕竟它的面积与外观完全对不起它“最出名”的这个名声,如果要将它重建成一个豪华崭新的场所,甚至连3万金币都不用。但是——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说过。”金发的男子将自己的脚步放慢,让自己与莱茵丝平齐,“这个佣兵工会是那个女孩子的父亲留下来的……当时这栋房子正要被人抢夺……是你救了她并且保住了她的工会。她不会这么容易答应让这栋房子被重建的。”
是的,这个房子虽然很破旧,但是它的地皮非常好。不然怎么会用来当做一个佣兵工会呢。据她所知工会里面的一部分食物甚至是桃桃自己在工会后面的空地上种植的。当然佣兵们也会非常有眼色地帮助桃桃保护那块小土地,不让它被小孩子或者什么动物给糟蹋。
当时她遇见这个小女孩的时候,这个傻孩子甚至差点答应那些人让她用身体换取这栋房子的条件——任谁都知道,这个条件根本就是假的。但是她想保住她的父亲留给她的财产,因为那是她的父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的母亲早逝,而那个时候这个佣兵工会并不出名,只有三两个小小的佣兵团,根本没法做到为她出头,反而会让那孩子的处境更加艰难。
那个时候她是为什么会出手?好像是因为不想带着自己的菲利们去和那些富丽堂皇的佣兵工会签约,那些佣兵工会私底下有些什么操作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并不想费心思去处理。有这么一个会感恩自己的傻姑娘,她都不需要操心太多——当然,初期她还是有观察过小姑娘是否是扮猪吃虎,但事实证明那孩子的灵魂干净的甚至让她一度不敢去碰触。
“你这个条件比直接索要一个高价还要难。”阿帕亚还在说着,而莱茵丝注意到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指责,这让她非常的不愉快,“韶的情况很危机,如果你想为难哈克,完全可以等到之后……”
佣兵停下了脚步,金发的工程师走了两步发觉她并没有跟上,他回头看过去,对方的眼中有着让他莫名的有些心慌的情绪。他们的位置已经快到达一楼,而哈克跟桃桃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了。
“她是你的朋友,我知道。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莱茵丝抬头看向吧台,她的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刚才只是阿帕亚的错觉,“你们能够在这里等待一天,那也说明了她的情况没有紧急到下一秒钟就会死。”
阿帕亚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莱茵丝并没有给他机会。
“我非常讨厌家族,非常讨厌。”她低声说着,“家族伤害过菲利,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个菲利。而菲利对我来说的重要性,你也知道。”
尤拉与盖尔站在楼梯口,一边看着吧台一边低声交流着什么。佣兵们在哈克与桃桃旁边看着热闹,虽然佣兵们不喜欢家族,但是翻新的提议让他们蠢蠢欲动,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整个大厅变得吵闹非常。但即使是这样杂乱的场合,他仍然可以听到莱茵丝所说的话语。
“去一个家族的基地,去拯救一个家族的成员。”她将目光转回到阿帕亚身上,轻轻歪了歪头,似乎想要笑。阿帕亚直觉地感到这个话题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非常的不妙,而他也有些微妙的懊悔自己刚才居然会直接地指责对方。正当他想要尝试转移一下话题的时候,吧台那边爆发的声音拯救了他。
“不,绝不——!”桃桃甚至爬到了桌子上面怒吼着,“你休想对我的工会做任何事情!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