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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楼下,凭栏临风。我在楼上,临窗望月。两处断肠,却为一种相思。
我和吴居蓝从山上下来时,远远地就看到院墙外竟然架着一个梯子,院门虚虚地掩着。
我怒了,这些贼也太猖狂了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随手从路旁捡了根结实的树棍,冲进院子,看到人就打。
“哎哟——”江易盛边躲边回头。
我傻了,立即把棍子扔掉,“我……以为又是小偷。你怎么翻到我家里来了?”
江易盛怒气冲冲地说:“我怎么翻进了你家里?你告诉我,你怎么不在家?我打你手机关机,敲门没有人开门,我当然要翻进来看一下!你不是和我说你会在家睡觉吗?出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我抱歉地说:“我的手机掉进海里了,接不到你的电话,也没有办法打电话通知你。”
“那你出门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出门时手机总没有掉进海里吧?”
我心虚地说:“对不起,我去找吴居蓝了,怕你会阻止我,就没告诉你。”
“我能不阻止你吗?黑灯瞎火的,你能到哪里去找人?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去找吴居蓝,但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告诉你,就算吴居蓝在这里,他也得阻止你!”
我求救地回头去看吴居蓝,吴居蓝却倚着院门,凉凉地说:“骂得好!”
江易盛这才看到吴居蓝,愣了一愣,惊喜地说:“吴大哥,你回来了?”
吴居蓝微笑着,温和地说:“回来了。”
江易盛看到他脚上包着我的外套,关心地问:“你脚受伤了?”
“没有,丢了一只鞋子。”吴居蓝说着话,坐到厨房外的石阶上,解开了脚上的外套。
江易盛放下心来,对我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真把吴大哥找回来了。”
没等我得意,吴居蓝说:“没有她,我也会回来的。”
我瘪着嘴,从客厅的屋檐下拿了一双拖鞋,放到吴居蓝脚前,转身进了厨房。
江易盛对吴居蓝说:“你平安回来就好。那四个歹徒……”
“我跳下海后,他们应该逃走了。”
江易盛满面震惊地问:“你从鹰嘴崖上跳下了海?”
“嗯。”
从鹰嘴崖上跳下去竟然都平安无事?江易盛不敢相信地看我,我耸耸肩,表示我们要习惯吴居蓝的奇特。
江易盛问:“要报警吗?”
吴居蓝说:“算了!”
江易盛默默地想了下,觉得只能算了。吴居蓝的身份有点麻烦,而且那些人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就算报了警,估计也没多大用处。
吴居蓝看到我在厨房里东翻西找,他说:“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我拿着饼干说:“我饿了,吃点东西就去换衣服。”
吴居蓝对江易盛说:“我去做早饭,你要早上没吃,一起吃吧!”
我忙说:“不用麻烦,我随便找点吃的就行。”
吴居蓝淡淡说:“你能随便,我不能。”
我被吴居蓝赶出厨房,去洗热水澡。
等我洗得全身暖烘烘,穿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吴居蓝已经做好三碗阳春面,还熬了一碗姜汤。
我把一碗面吃得一点不剩。
吴居蓝问:“昨天你没好好吃饭吗?”
江易盛冷哼,张嘴就要说话。
桌子下,我一脚踩到江易盛的脚上,江易盛不吭声了。
我端起姜汤,笑眯眯地说:“是你做的面太好吃了。”
吴居蓝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要用脚踩着江易盛,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我大窘,立即乖乖地把脚缩了回去。
江易盛哧哧地笑,“小时候,我们三个,人人都认为大头和我最坏,可我们是明着嚣张坏,小螺是蔫坏蔫坏的,我们干的很多坏事都是她出的主意。”
我振振有词地说:“那些可不叫坏事,那叫合理的报复和反抗。”谁叫我斗争经验丰富呢?从继父斗到继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曲线斗争、背后捅刀。
江易盛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对吴居蓝说:“我十一岁那年,爸爸突然精神病发作,变成了疯子。这成了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之前我是多才多艺、聪明优秀的乖乖好学生,老师喜欢、同学羡慕;之后大家提起我时都变得很古怪,老师的喜欢变成了怜悯,同学们也不再羡慕我,常常会叫我‘疯子’,似乎我越聪明就代表我神经越不正常,越有可能变成疯子……”
我打断了江易盛的话,温和地说:“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
江易盛朝我笑了笑,继续对吴居蓝说:“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被人赞美、被人羡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么急剧的人生意外,变得寡言少语、自暴自弃。被人骂时,只会默默忍受,想着我反正迟早真的会变成个疯子,什么都无所谓。那时候,我妈妈很痛苦,还要带着爸爸四处求医,根本没有精力留意我;老师和同学都认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的变化理所当然,只有一个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的同学认为我不应该这样。她骂跑了所有叫我‘疯子’的同学,自说自话地宣布我是她的朋友。我不理她,她却死皮赖脸地缠上了我,直到把我缠得没有办法,不得不真做她的朋友。她带着我这个乖乖好学生做了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事,还煽动我连跳了三级,我觉得我已经疯了,对于会不会变成疯子彻底放弃了纠结。”
江易盛笑嘻嘻地问吴居蓝:“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就是那个现在正在死皮赖脸地纠缠你的女人!”
我说:“喂!别自言自语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江易盛收敛了笑意,对吴居蓝严肃地说:“对我而言,小螺是朋友,也是亲人;是依靠,也是牵挂。我非常在乎她的平安。飞车抢劫、入室盗窃、深夜遇袭,已经发生了三次,如果这些事和你有关,请不要再有第四次!”
我用力踩江易盛的脚,示意他赶紧闭嘴。江易盛却完全不理我,一直表情严肃地看着吴居蓝。
吴居蓝说:“我现在不能保证类似的事不会发生第四次,但我可以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在场,小螺会平安。”
江易盛深深地盯了吴居蓝一瞬,笑起来,又恢复了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一边起身,一边说:“两位,我去上班了!听说医院会从国外来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做交流,你们有空时,帮我准备几份能令人惊喜的情人套餐,我想约她吃饭。”
我忙说:“神医,记得让你朋友帮忙继续追查那两个小偷。”
“知道。”
目送着江易盛离开后,我对吴居蓝说:“江易盛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这三件倒霉的事应该有关联,不是偶然事件。”
吴居蓝说:“你们的猜测完全正确。”
我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上次说,抢你钱的人手上长了个黑色的痦子?”
“是!”我伸出手大概比画了一下那个痦子的位置。
吴居蓝说:“在鹰嘴崖袭击我们的那四个人,有一个人的手上,在同样的位置,也长了一个痦子。”
没想到这个小细节帮助我们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看来三次事件真的是同一伙人所为,他们肯定别有所图。
我小心翼翼地问:“吴居蓝,你以前……有没有很讨厌你、很恨你的人?”
“有!”吴居蓝十分肯定坦白。
我心里一揪,正想细问,吴居蓝又说:“不过,他们应该都死了。”
我失声惊问:“死了?”
“这次我上岸,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你。待在陆地上的时间有限,认识的人也很有限,除了周不闻,应该再没有人讨厌我了。”吴居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可不想和他讨论这事,赶紧继续问:“那以前呢?”
“我上一次上岸做人,我想想,应该是……公历纪元1838年,本来想多住几年,但1865年发生了点意外,我就回到了海里。”吴居蓝轻描淡写地说:“那次我是在欧洲登陆的,在欧洲住了十几年后,随船去了新大陆,在纽约定居。就算那些仇恨我的人有很执着的后代,也应该远在地球的另一边,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我风中凌乱了,整个人呈石化状态,呆看着吴居蓝。他说一八、一八几几年?欧洲大陆?新大陆?他是认真的吗?
吴居蓝无声叹息,“小螺,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就是我。我不是合适的人,你应该找和你般配的人做伴侣……”
我脑子混乱,脾气也变得暴躁了,“闭嘴!我应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
吴居蓝真的闭上了嘴巴,默默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碗。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走到厨房门口说:“吴居蓝,你刚才是故意的!同样的事情,你明明可以换一种温和的方式告诉我,却故意吓唬我!我告诉你,你所有的伎俩都不会有用的,我绝不会被你吓跑!”
我说完,立即转身,走向客厅。
连着两夜没有睡觉,我头痛欲裂,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在挑战我的承受极限,脑子里的每根神经似乎都受了刺激,完全不受控制,纷纷扰扰地闹着,让我没有一丝睡意。
我拿出给客人准备的高度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玻璃杯,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
烈酒像一团火焰般从喉咙滚落到胃里,让我的五脏六腑都有一种灼热感,我的精神渐渐松弛下来。
我扶着楼梯,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无力地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将睡未睡时,我感觉到吴居蓝抱起我的头,让我躺到枕头上,又帮我盖好了被子。
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甚至想抱抱他,但醉酒的美妙之处,或者说可恨之处就在于: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偏偏神经元和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就是掌控不了身体。
吴居蓝轻柔地抚过我的头发和脸颊,我努力偏过头,将脸贴在了他冰凉的掌心,表达着不舍和依恋。
吴居蓝没有抽走手,让我就这样一直贴着,直到我微笑着,彻底昏睡了过去。
晚上七点多,我醒了。
竟然睡了整整一天?晚上肯定要睡不着了,难道我要过美国时间吗?
美国,1865年,十九世纪的纽约……距今到底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