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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梅从睿王府的后院,悄悄的回了睿王府的养心阁。事实上,若非赵朔的默许,谁都别想踏入养心阁半步。
远远的,她一眼就看见坐在亭子里的赵朔,忽而觉得有些心虚,便快速的绕开。
赵朔睨一眼快步离去的寻梅,眸色微沉。
李焕疾步上前,“爷。”
慢条斯理的倒上两杯水,赵朔捋了捋褶皱的袖口,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衣服被弄皱了,却也不抬头,“说。”
李焕道,“肃国公府那头,怕是会盯上梁大人和睿王府。毕竟梁大人刚刚接手此案,黑寡妇就出来挑事,这不是告诉别人,其中自有猫腻吗?”
见赵朔不说话,李焕稍稍蹙眉,“爷这是怎么了?”
“带着皮面久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赵朔冷飕飕的开口,终于抬头看他,“以假论真,果然是极好的。普天之下,易容之术无人能及。只可惜,对不熟悉之人尚可为之,可若是熟悉的,那你身上的味就不对了。”
他忽然笑了,“王爷好眼力,千面郎君佩服。”
音落,一张皮面已经落在了手里。
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平坦的脸上,五官根本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然则越平凡,易容越容易。你若是五官太精致,反倒不好乔成旁人。算是有利必有弊!
“参见王爷。”千面郎君行礼。
“早知道是你,坐吧!”赵朔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千面郎君瞧一眼早早置于跟前的那杯茶,轻笑两声,“跟谁耍心眼,都不能跟王爷耍心眼。否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朔抿一口茶,神态自若,“本王不喜欢听废话,查到什么?”
“我在江湖查了那么多年,百花宫一直消声觅迹,无所可查。但是就在这两日,我发现有些不太一样了。似乎百花宫又开始运作,方才看到了那人,我便知道,百花宫即将卷土重来。”千面郎君轻叹一声,“又将掀起一场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这不是本王要的答案。”赵朔放下手中杯盏,冷飕飕的剜了千面郎君一眼。
千面郎君一怔,随即道,“很多江湖中人也许都不知道,当年百花宫宫主瑶姬失踪之后,还有一人,也跟着消失了。那便是少林寺的无尘和尚!无尘当初乃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游历天下,普度众生。近段时间,我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当初瑶姬朝着边境去了。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就无人可知。但既然去了边境,会不会是——”
若是出了大燕的边境,那这人就算是彻底消失了。
赵朔不说话,沉思良久才道,“继续查,一定不能让东方越抢先一步。”
“明白。”千面郎君行了礼,“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赵朔颔首,千面郎君纵身一跃,瞬时消失无踪。
李焕上前,“爷?”
“别让他胡闹,这是睿王府。”赵朔冰冰凉凉的说上一句。
“是。”李焕点头,转身离开。
千面郎君并没走远,而是绕了个道,截住了回廊里的寻梅,“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百花宫的使者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寻梅持剑冷笑,“还以为千面郎君乃是江湖人,没想到也是为朝廷做事。甘愿做朝廷的走狗,也真是难为你了。”
“是不是走狗,轮不到你来说话。我做的事,是对是错将来自有人评论。不过你们百花宫重出江湖,免不得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是吗?”千面郎君嗤笑两声,慢慢悠悠绕着寻梅走了一圈,“当年宫主瑶姬独步天下,以至于江湖各大门派皆人人自危。最后群起而攻之,终究一败涂地,最后生死不明。”
“没有人能打败宫主,除了宫主自己。”寻梅抬步欲走。
“你如此紧张那丫头,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你自己心里清楚。奉劝你一句话,江湖上对百花宫何其忌讳,你们若是还想像当年那样,只怕——”千面郎君冷了眸。
寻梅轻哼,“若你是来做说客的,那就不必了。百花宫办事素来有自己的规矩,江湖人行江湖事,谁若还想挑衅百花宫,只管来就是。百花宫,从未惧怕过任何人。”
语罢,寻梅快步离开。
“你莫多管闲事。”李焕站在千面郎君身后,“这事自然有爷做主,你就不必管了。做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千面郎君轻轻一笑,“你说,我若是再乔成梁以儒的模样,那丫头会不会投怀送抱?”
“你如果想让王爷将你剁成肉酱,那就只管去试试。别说我没提醒你,那是王爷的宝贝疙瘩,谁都不能碰。”李焕面无表情,“看样子,太后娘娘的酒,还不够毒,不然怎么不把你毒死?”
“哟,李大人这话说的。太后娘娘的酒自然是好酒,怎么可能毒死我呢?何况,美人如斯,若不是有使命在身,我岂能——便宜了那个死太监。”千面郎君笑了笑。
李焕冰冰凉凉的瞧了他一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戴着别人的面具久了,你也不怕摘不下来?以后,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千面郎君的指尖轻轻戳着李焕的心口,“心不是在吗?心若在,害怕记不得自己是谁吗?好了,不闹了,我走就是。”
音落,他纵身跃上屋顶,快速消失在睿王府内。
到底是赵朔,知道千面郎君不会走得那么轻松,所幸有李焕拦着,否则怕是真的要去找夏雨麻烦了。那寻梅岂是简单的角色,千面郎君若去戏弄夏雨,到时候二人还不得打起来。
轻叹一声,李焕摇头,这才回去向赵朔复命。
少女被劫杀一案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但还有些事尚需处理。
比如那名在金銮殿上以死明志的少女,她的身后事自然要办得风光。朝廷的抚恤银子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了,但可以恩泽她的乡亲父老。至少她的名声,将在村子里的人口中,代代相传下去。
如此贞烈,朝廷铸了一道贞节牌坊在村子口,象征着无可磨灭的荣誉。
死了也就死了,活着的人,共享阴泽。
寻梅进门的时候,夏雨已经起来了,揉着酸疼的胸口,总觉得胸腔里憋闷得很。好似有一股气,无法从身体里排出来。
“少主,你怎么起来了?”寻梅仲怔。夏雨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才第三天,就能完好的下床走动,饶是任何人,都得大吃一惊。
“我没事了,自然要起来。死人才总是躺着,我一个大活人才不喜欢总躺着。”夏雨倒上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
寻梅颔首,“寻梅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总叫我少主,我们很熟吗?”夏雨问。
寻梅一愣,“少主就是少主,没有什么熟不熟的。”
“你们喊我少主,不单单只是你说的那样,因为我救过你们,所以你就叫我少主,对吧?”夏雨抿唇,“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喊我少主,是不是因为认识我娘?又或者知道一些有关于我的身世?”
“娘?”寻梅心里微恙。
夏雨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不会记得阴蚀大法。而梁以儒也说过,夏雨就该开开心心的。至少在寻梅的意识里,百花宫重见天日之前,夏雨应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没必要将沉重的担子,提前压在她身上。
寻梅握紧了手中的剑,笑得勉强,“少主真的想知道?”
“当然想。”夏雨脱口而出,眸中欣喜若狂,“小时候,人人都说,我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不该来到世上,所以我爹娘才不要我,才会把我丢在青楼门口。如果没有仇恨,就算爹娘不要我,也不可能这般对我吧?”
一听青楼二字,寻梅只觉得心中微疼。
世上没有哪家父母,能如此狠心吧?把孩子丢在青楼门口,不是诅咒着,这个孩子长大后,应该任人践踏,人尽可夫吗?
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这肯定不是宫主的本意。”寻梅垂眸,“当年百花宫打乱,武林各大门派围攻百花宫,宫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宫主也负了伤,所以——”她想起了当年的百花宫血战,想起了那些惨遭屠戮的百花宫姐妹,眸中恨意若火燎原,“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何曾逊色过他们口中的邪门歪道。”
夏雨没说话,只觉得心头一窒,“是因为百花宫大乱,所以我娘弄丢了我?”
寻梅苦笑,“你要知道,百花宫的人,被武林人士视为余孽。既然是余孽,自然不能活。”
“所以我没死,算是幸运的?”夏雨缓缓坐下来,良久没有回神,痴愣的盯着手中杯盏。俄顷,她才愣愣的抬头盯着寻梅,“那后来呢?”
寻梅深吸一口气,“后来宫主失踪了,百花宫门人各自蛰伏,只能暂且保全自身,以图东山再起。”
夏雨眸色惶然,“那你们为何会被东方越抓住?他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在找百花寒的解药。”寻梅蹙眉,“百花寒乃是宫主自创剧毒,属于一种慢性毒药,不会当即致人死亡,会慢慢的摧毁人的身体,慢慢的虚弱下去,最后耗尽气血而死。”
“东方越不像是中了毒。”夏雨疑惑不解,“他那样子,杀人都不眨眼,怎么可能中了那么厉害的毒?”
“那就不知道了。”寻梅沉思道,“反正不管他想怎么样,这世上除了宫主,绝不可能有人研制出解药。”
夏雨愕然,“为何?”
“百花寒的毒,随着年岁渐长而在体内变化,今日你也许用对了药,但到了明日也许就没有效果了。若是无法根除,靠着药物维持,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寻梅冷笑,“毒,只能由宫主亲自解,纵然有人武功绝世以内力逼毒,也是无补于事。”
夏雨点了头,她犹豫了一下,而后声若蚊蝇,“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寻梅施礼,“少主但请吩咐。”
“我娘——就是你们的百花宫宫主,她长的什么模样?”夏雨的眸中,满是期待。
寻梅仲怔,“这——早年还有宫主的画像,然现在——”
“那算了。”夏雨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当我没说。”她想着,这件事也不能全听寻梅的片面之言,关于自己的身世,岂能马虎。
她觉得,自己该去找个人问一问。
思及此处,她开始穿衣裳。
“少主这是要去哪?”寻梅愣住,外头可到处张贴着搜捕榜文,虽然画像上的人蒙着脸,但夏雨的这双眼睛,还是有少许神似的。再者,夏雨的身子刚刚好转,现在出去,难免会有些吃不消。
“去赌坊。”她快步出门。
赌坊?
寻梅愣住。
百花宫的第三条规矩,就是不许赌!
怎么宫主找的传人,反而——
这让寻梅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年宫主传授衣钵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寻梅更没想到,夏雨不但会赌、好赌,赌技过人,难逢敌手。
夏雨坐在赌坊门边上,赌坊外贴着告示,意思是大夏使团即将入京,本来该到期的决赛也给延后一月。
“少主在等人?”寻梅问。
夏雨托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