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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喜不自禁,如此佳人,便是当今的圣上在此,怕是也要妒忌三分。这后宫粉黛三千,哪里比得上疏影如此容色。绝代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宁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侯爷大婚在即,不便来此。”疏影笑意清浅,那一颦一笑间,直教人心神轻颤。
谢蕴难掩眸中眷眷不舍,然这确实是规矩,虽然疏影只是个妾室,但规矩不可废。是故,谢蕴依言点头,“我原也只是过来看看,看你这身嫁衣是否合体。我想着以你的身段,这衣裳必定能衬得起你的肤色。没成想,竟是如此的美丽。我走了,你好好准备!”
疏影含笑行礼,“疏影明白!”
“我走了。”谢蕴掉头就走。
望着谢蕴出门,疏影的脸上随即暗了下来。璀璨明眸,此刻只觉寒光利利,周身散着森冷可怕之气。深吸一口气,疏影瞧了浮月一眼,“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浮月颔首,快速退下。
疏影小心的关上门窗,每日午时光景,她总要小憩一会,是故浮月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多问。只不过疏影倒不是真的在小憩,而是快速的走到琴边,翻转了琴身。底下果然又夹着一个小纸条,疏影急忙取出细细的查看。
阅览之后,二话不说丢入火盆之中。
蓝色的火焰将纸条迅速吞没,转瞬间化为一片灰烬。
想了想,疏影走到桌案前,执笔写了几个字,照样夹在了琴身底下。她知道,早晚会有人来收走的。眸色黯然的望着紧闭的窗户,也不知是心头那根弦被人轻轻拨动,外头还在练习的丝竹之声,让美丽的眸子忽然泛起了泪光。
推开了窗,遥遥的望着天际。
灰蒙蒙的天,何处可见半点蔚蓝。
她好想见一见太阳,见一见晴朗的天空。
可是、可是——这两日怕是要下雪的。
遥远的天际,有一张模糊的脸,以后会越来越模糊吧!转身坐在梳妆镜前,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柔的抚上自己光滑细腻的面颊肌肤,那张她引以为傲,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脸,为何、为何换不得自己想要的人,一个温柔的眼神?
镜子里的女子,淡淡扬唇,眉目如画。
花满楼的花魁,美艳无双。
镇远侯府的妾室,绝世风华。
她问自己,这就是她想要的荣华富贵,曾经的心心念念,如今的唾手可得。凡事,不可及则心急,等到了手中,竟有些不以为意了。
许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些劣根性。
“你后悔吗?”她问镜子里的自己。
可是后悔有用吗?何况,看看自己眼前的一切,比之花满楼,已然胜过无数倍。花满楼的那些姑娘,日日所思所想,不都是想求一个良人,而后交付终身。女子,所希冀的也不过是与自己心爱之人,白头到老,生死不负。
仅此而已。
可对于青楼女子而言,这个愿望,太难了。
抚着自己精致的眉眼,抚过滑腻的面颊,抚上纤细的脖颈,她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精致无双。可惜她生错了地方,落错了根,这样娇嫩的人儿,不管生在哪都比落在青楼妓馆要强得多。
她若是生在大户人家,便是要入宫为妃也不无可能。
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谁?”疏影起身。
开门却见浮月在外头张望,好似看见了什么人,“姑娘,方才好像有人在外头张望。”
“什么人?”疏影问。
浮月摇头,继而恭恭敬敬道,“郡主让人传话,说是让姑娘去一趟湖心亭。姑娘换身衣裳,赶紧去吧!”
疏影点了头,褪去了身上火红的嫁衣,换上极为素净的罗裙,眉目间的温和瞬间凝起。面对谢环这样的厉害角色,自然不能小觑。
谢环是谁?纵横沙场的将军,手握重兵的女子。
是的,女子!
大燕朝第一女将军,外封郡主。如今还是既定的大夏朝,七皇妃!
谢环的眼睛也很毒,虽然比不上赵朔,可对于女人看女人,想来谢环会看得更清楚。疏影摸不清谢环这次找自己,所为何事。
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不过是交手一场,就看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一条九曲廊桥,直通小湖心的木亭子。上写着:碧落亭。
听说在谢家原来的旧宅,也有这样一个亭子。当年谢父与谢母相逢相遇,相知相许,都在这个亭子里,是故修剪镇远侯府之后,谢环教人也弄了这样一个亭子,与谢家旧宅的碧落亭,几乎一模一样。
可见,谢环是个念旧之人。
竹帘子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这里的风大,可景致确实不错。金丝银线穿明珠的绣鞋,极为规律的踩着木制的地板,发出清晰的脆响,在这风声里,竟有些飘渺悦耳。
亭子里,只有谢环一人,青玉、青云在远处候着,没有谢环吩咐,二人不敢过桥。
“参见郡主。”疏影行了礼,眉目微垂,几近谦恭之色。
谢环正在沏茶,茶香四溢,随风飘荡。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倒了一杯茶放在了疏影的跟前,淡淡的道一句,“坐吧!”
疏影颔首,“谢郡主。”
“以后你就是蕴儿的妾室了,虽然入了一家门,可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妾室就是妾室,明白吗?”谢环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极为平静,无波无澜,好似自己与自己说话,压根不去看疏影一眼。
“是。”疏影偷偷的瞧了谢环一眼,而后恭敬的坐下来,“疏影明白,绝不会越矩。”
“虽然给了你名分,但有关于你早些时候说的那些承诺,在我这里依然作数。”谢环端起自己跟前的杯盏,轻柔的吹吹淡淡的茶雾,慢慢的啜饮一口,“尝尝吧,上好的雀舌,蕴儿最喜欢喝的。”
疏影蹙眉,她其实不太喜欢饮茶。
谢环抬头看了她一眼,“茶是个好东西,凡事先苦后甜,总是甜如蜜。可若是先甜后苦,想来会比黄莲苦上百倍。人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自视甚高,更不可以自轻自贱。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谋什么利。有的人,把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一不小心就被人剁下了。”
这话听得温顺,其实格外刺耳,句句带刺,却让你无可反驳。没指名没道姓,身为郡主,是有资格教训这镇远侯府内,任何一个人。
即便是谢蕴,今日在跟前,也得乖乖受教。
“疏影受教,谢郡主教诲,必定牢记在心,不敢轻忘。”疏影躬身,而后端起了案上的杯盏,慢慢的呷一口清茶,茶香虽然淡雅,可入口还是难免苦涩。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然够苦,何必还去招惹这样的苦东西。纵然淡雅清香,却也非她所喜。
谢环笑了一下,一杯茶下腹,这才徐徐起身站在了栏杆处,“我知道,做妾非女人所愿。我自己也是女人,若是让我与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我是宁可孤独终老。但你要明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曾经警告过你,是你自己还要一头撞进来。自己酿的苦果,将来无论是福是祸,都得你自己承担。”
她扭头,阴测测的盯着疏影,“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谢家不可休妻,所以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侯爷夫人。即便你将来有了孩子,夫人还是夫人,妾还是妾,懂吗?”
“是。”疏影紧跟着起身,缓步走到了谢环的身后。
一眼望去,这小湖虽然不大,可也算是碧波荡漾。
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竟有一片水天相接的美景跟前。可疏影哪有心思去欣赏这样的美景,只觉得胸口一股怨气憋闷,吞不下吐不出,卡在那里难受之极。
疏影幽幽然的瞧了一眼身边的栏杆,这栏杆不高,翻个身就能坠下湖去,俨然就是个摆设罢了!眼底一掠而过幽冷寒光,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妻妾同娶,以后好生伺候蕴儿。自己说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愿你能说到做到,莫要负了蕴儿一片痴心。”谢环双手负后,冷眼瞧着水天相接的美景。
美景在眼前,美人在身后。
美景虽遥远,却不会伤人性命。
美人在身后,却十足的蛇蝎妇人。
可,谁又奈何?
“郡主,这里风大,不如——”疏影作势要下台阶。
哪知脚下一崴,整个人朝着谢环扑去。谢环是谁,灵敏度和迅捷度绝不逊于任何人。身子快速一撇,疏影直接越过了栏杆朝着湖水扑去。
谢环冷哼,说时迟那时快,伸手便拽住了疏影的衣襟,直接将她揪回了跟前,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疏影一声低唤,吃痛的被谢环丢回地面上。
扭头望着栏杆,谢环冷笑两声,“这栏杆可不牢固,你最好离得远点。否则伤了你,可别怪我见死不救。”语罢,她拂袖而去,“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于你而言,这是争宠,于我而言这是无法容忍的祸事。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在我面前耍心眼,不然你怎么进来的,我就让你怎么滚出去。”
疏影跌坐在原地,面色瞬白。
青云、青玉对视一眼,各自冷笑,真是作死,竟然敢在郡主面前动心思,简直不知死活。
郡主是谁?手握十数万谢家军,战场上看破敌人的诡计,百战百胜;茹毛饮血尚且不惧,还会忌惮这些小女人的伎俩?
可笑!真是可笑!
谢环离开,冷飕飕的碧落亭里,只剩下疏影一人。
她只是来警告疏影,等着新夫人入府,让疏影记住自己妾室的身份。算是羞辱吧!对于疏影而言,也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她虽然是青楼出身,可她是花魁,多少人捧在手心里,高高在上的花魁。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可也正如谢环所说,一切都是她自找。
“谢环!”疏影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浮月快步跑来,“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说着,赶紧将疏影搀起身来。
疏影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被风撩起涟漪的湖面,“我与侯爷为妾之事,京城里的人,怕是都传遍了吧?”
“是。”浮月颔首。
“那睿王府也该知情吧?”疏影问。
浮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知道的。”
“你说,夏雨知道了为何不来找我?”疏影凝神,怅然若失的走下台阶,站在了水边。
“姑娘,别往前走了,这儿的水虽然不深,可入冬水寒,经不得。”浮月慌忙提醒,快速走到了疏影身边,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疏影走在边边上,美丽的绣鞋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音,“她不是不知道,我就她这么个好姐妹,除了她,没人肯理我了。她为何不来祝贺我?亦或是,劝阻我呢?”
“姑娘?”浮月只觉得心里慌得很。
尤其是疏影的表情,看上去痴痴凝凝的,有种让人窒息的错觉。
她轻叹一声,“她不是欠了我很多吗?为何还不来还一点呢?有了睿王爷,连我这个好姐妹也不要了是吧?”
浮月不说话。
疏影对夏雨做了什么,浮月心知肚明。
可这个时候的疏影,竟有些神经错乱似的,让浮月看着都觉得心里害怕,脊背上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些阴风阵阵似得。
她修长的指甲轻柔的抚上自己的脖颈,下一刻,浮月骤然喊出声来,“姑娘你——”
两道血痕清晰呈现,疏影却只是微微的蹙眉。脖颈上有滚烫的鲜血慢慢的流淌而下,滴落在衣领上,素白的衣襟瞬时盛开了艳丽夺目的红梅。
“方才我险些坠下湖,是郡主拽了我一把,还好没扯破脸,只是伤了脖子罢了!回去之后,不许在侯爷跟前乱嚼舌根,明白吗?”疏影慢条斯理的说着,突然就跳下了湖。
“姑娘?”浮月惊呼,瞬时哭出声来,“来人呐!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凄厉的喊叫声,引得周旁的家奴都跟着往这边跑。
一时间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踏碎了碧落亭的安宁。
疏影没死,被救了上来,奄奄一息的躺在地板上,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粉团捏的面人,白的吓人。
她垂死般的躺在地板上,轻轻咳嗽着。
有泪沿着眼角源源不断的滚落,远远的,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了谢蕴心急如焚的模样。身子被他轻柔抱起,而后快速带回流澜阁。
水下何其寒冷,冬日里的水,冰冷刺骨。
疏影醒来的时候,睁着朦胧的双眸,瞧一眼坐在床沿的谢蕴。谢蕴的眼底,带着冷厉之色,即便看见她醒转,依然僵着脸,可谓冷到了极致。
“侯爷。”干哑的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喊声。
谢蕴冷然,“为何要寻短见?你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吗?即便是妾室,我也绝不会委屈你,你为何要放弃?为何这般想不开?”
疏影噙泪瞧着他,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伸手抚上他的眉心,却被他一把握在手心里,她苦笑两声,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让郡主误会你。”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嘶”的一声,捂住了脖颈,“好疼。”
“我看看!”谢蕴急忙让她躺着,“你别起来,身子弱。大夫说,风寒侵体,可要好生将养着,切莫再动了元气。”
在疏影的脖颈上,有两道鲜红的血痕,有些结痂了,可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很显然,这是指甲的抓痕。指甲——谢蕴骤然凝眉,“是谁?”
“没事。”疏影急忙捂着脖颈,“不过是小伤,养养就好。”她背过身去,不愿直面谢蕴灼热的目光。
“我找她去!”谢蕴快速起身。
“侯爷!”疏影梨花带雨的抽泣着,虚弱的握住了谢蕴的手,“不要,郡主也是为了侯爷好,并非有意。她是为了要救我,并不似侯爷所想,侯爷你——”
谢蕴愤然坐定,“你都这样了,还要继续受委屈吗?我去给你说一说,让她以后少管你的事。”
“不。”疏影摇头,“郡主是侯爷的长姐,长姐为母,理当训斥我。”
“她逼得你跳湖,难道你还要忍气吞声吗?”谢蕴轻叹,握紧了疏影冰凉的手,“也就是你心地善良,处处与人为善,若换做了旁人,哪能这般任人欺辱。”
疏影泪如雨下,“疏影福薄,身份低贱,能得侯爷如此深爱,此生足矣,再无所求。”
“好好养着,这事我自己会处理。”谢蕴替她拭泪,“你这身子骨,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才刚刚小产几日,就这样——你将来,还得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呢!”
她噙泪,默默不语。
那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真叫人心疼至极。
静静的陪着疏影,等到疏影睡着了,谢蕴才悄无声息的离开。直接去了谢环的书房,找谢环算账去了。算什么账呢?
当然是美人账!
青玉、青云伫立门外,听得真真的,也听得提心吊胆。二人不敢进门,在外头干着急。
只听得谢蕴怒斥,“姐姐未免管得太宽,平素都可以依着姐姐的决定,唯独疏影这件事,我来做主。她是我的女人,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我的。”
谢环冷道,“镇远侯府早晚都是你的,你着什么急?”
“姐姐即将远嫁大夏,这镇远侯府也迟早是我来当家,姐姐这么快就想逼死疏影,到底是何用意,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蕴正在气头上,自然是口不择言,“疏影是我的妾室,虽然还没过门,可在我的心里,她才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最爱?”谢环冷然,“我谢家男人,何时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想父亲,想想谢家的列祖列宗,何时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只顾着儿女情长,浑然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谢蕴切齿,“姐姐都要出嫁了,以后这镇远侯府我来做主!若姐姐真为我着想,就一并将那十数万谢家军也早早交付。你远嫁大夏,难不成还要我大燕的军队,与你陪嫁吗?到时候反过来,侵吞我大燕的国土?”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子,打得门外的青云和青玉,也跟着愣在当场。
二人慌忙上前,“郡主息怒,郡主——”
“滚!”谢环厉喝。
显然,里头的人是生了气的。
门开了,谢蕴捂着脸走出来。
为了疏影,谢蕴算是挨了不少耳光。
谢环下手本就重,这一次的耳光子没个两三日,怕是消不了的。
“侯爷!”青云、青玉愕然。
“哼!”谢蕴拂袖而去,瞪着一双猩红的眼。
他自然是愤怒已极的,身为男人,又是皇帝钦赐的世袭镇远侯,挨了耳光,面子里子都没了。在镇远侯府内,谁人不知,镇远侯谢蕴只是个摆设,真正当家做主的是郡主谢环。
不过以后谢环出嫁大夏,这镇远侯府会是谁当家,就有些说不准了。
毕竟新夫人是何秉性,无人可知。
将来新夫人能不能当得了镇远侯府的主,也是个问题!毕竟镇远侯谢蕴,如此钟爱流澜阁的那位,保不齐将来会弄个平妻出来。
不是不能休妻吗?
那也有别的路可走,要么丧妻,要么平妻。
青云和青玉快步进门,扑通一声跪在谢环身后,“郡主息怒!”
谢环伫立窗口,双手负后遥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原本我以为等他长大些,成熟稳重些,能将谢家军交付在他手里。谢家应该有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儿,撑起大燕的稳定局面。可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他,他竟是这样的烂泥扶不上墙,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郡主,侯爷是一时的鬼迷心窍。”青云宽慰,“许是过些时日,等到新鲜劲过去了,侯爷能明白郡主的一片苦心。”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若是能醒早就醒了。”谢环似乎是失望透顶,面色黑沉,却也没有像寻常女子这般歇斯底里。她惯来是冷静沉稳的,身为三军之帅,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清醒,“我没想到,疏影会有如此心计。她其实想的很简单,做的也简单。可她牢牢的握住了我的软肋,抓住了蕴儿,就等于掐住了镇远侯府的咽喉。”
低头嗤笑两声,谢环似自嘲般轻叹,“儿女情长,难道就如此重要吗?重要得可以将我对他的谆谆教导都抛诸脑后,他难道忘了,我与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吗?”
青玉握紧了手中的冷剑,“我去杀了她!”
“你现在下手,我就是头号嫌疑犯。”谢环冷了眸,“蕴儿,会恨我。”
“可是郡主,长此下去,只怕她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到时候——”青玉跺脚,恨得牙根痒痒,“这种女人,不能留。”
青云犹豫了一下,“话虽如此,可郡主的身份特殊,现在你动手杀人,无疑是让郡主与小侯爷分崩离析。郡主的本意并非如此,而你这么做,只会陷郡主于万劫不复之地。”她想了想,“郡主,属下觉得此事郡主还是不要再插手为好。否则到了最后,只怕侯爷连新夫人,也会一道恨上。到时候新夫人入府,疏影若是——”
“她敢!”青玉切齿。
青云瞧了她一眼,“她连郡主都算计,还有什么不敢的?郡主即将远嫁大夏,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咱们如今要盘算的,该是新夫人。郡主乃是长姐,很多事确实不便出手。但新夫人不同,新夫人是侯爷的发妻,是真正的侯府女主人。若是由她出手处置疏影,想来侯爷也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说到底,都要看这位神秘的新夫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手腕。
可谢环挑的人,能差得了哪里去呢?
谢环似乎想到了什么,顾自低吟了一句,“新夫人?”
没错,还有个新夫人!
自己走了,留个对手给疏影,平衡府中的局面,这才是最好的布局。疏影有谢蕴的宠爱,那么新夫人有什么呢?
谢环微微抬眸,终于打定了主意。
“拿奏本来,我要上疏折子。”谢环快步走到书案前,“青玉研墨。”
青云、青玉面面相觑,快速分工合作。
谁也不知道谢环想起了什么,可既然谢环如此做,想来是必有深意的。照做就是!
听得疏影被谢环逼得跳湖自尽,夏雨手中的杯盏晃了一下,杯中之水,稍稍倾在手背上。素白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小片。
惊得洛花又着急了,“公子,你别着急!”慌忙拿了凉毛巾过来,替夏雨捂着伤处,边斥道,“寻梅说话不靠谱,说半句吞半句,真要将人急死吗?”
“我没事。”夏雨深吸一口气,含笑望着心急火燎的洛花。
寻梅蹙眉,颇为无奈。每每夏雨有点事,洛花总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对于寻梅而言,不过是烫伤,夏雨自身的愈合能力足够快速修复这样的伤处。
“少主放心,人没事,已经救回来了。侯府的消息是,婚事照样举行。”寻梅轻叹,“毕竟是侯府迎娶新夫人,妾室生死,其实真的没有太大影响。”
夏雨点了头,“我知道,她自己要一头栽进去,不折手段的跳火坑,我也不是没拦着。拦不住的人,我以后都不会再拦。”
寻梅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少主也不必难过,为这样的人真不值得。”
“恩。”夏雨起身,今日的天气还是灰蒙蒙的,明日就该是疏影成为镇远侯府妾室的大好日子。今日不下雪,明日约莫是扛不住的。
让她操心的事情多了去,她又何必为不值得的人,操不值得的心呢?
坐在门口的栏杆处,夏雨靠在廊柱上,扭头望着空空荡荡的院子。赵朔坐在那里直钩垂钓,想来这厮脑子里又在盘算着要算计谁了。
每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喜欢坐在那里。
直钩垂钓,愿者上钩。
说书先生说:当年姜尚姜太公,直钩垂钓,只钓王侯。
那么赵朔呢?
他要钓的,是王是侯?还是——
洛花瞧一眼挂在回廊里聒噪不听的鹦鹉,“这鸟,怎么就不换个词?”
夏雨一笑,“把它带过来!”
“诶!”洛花撒丫子跑开,而后当着李焕的面,把鹦鹉拎到了夏雨跟前。李焕一惊,疾步跟着,这群女人也不知安了什么心,可别把王爷的鹦鹉给教坏了。
可一看见夏雨,李焕又觉得,可别让夏雨给生吞活剥烤着吃了。这丫头,可是什么都能吃的主,单单厨房里的鸡,都不知道偷了几笼子。
摆着好端端的菜肴不吃,偏偏喜欢偷着吃。
约莫是她的本性使然!
“爷是好人,爷是好人!”鹦鹉张着嘴巴嚷。
寻梅递上一把葵花籽,一旁偷着笑。
夏雨想了想,拿葵花籽诱惑鹦鹉,认真道,“赵老九是笨蛋!”
“你是笨蛋你是笨蛋!”鹦鹉张嘴便喊。
一旁的李焕背过身去,忍俊不禁,笑得双肩直颤。
夏雨撇撇嘴,“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鸟,你瞧你那怂样。当鸟都没有一点骨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你要是敢再喊一声——爷是好人,我就扒光你的毛,把你放在睿王府门口让所有人都看你出糗!”
“拔毛煮粥!拔毛煮粥!”鹦鹉嚷着。
洛花笑得肚子疼,躲一旁揉肚子去了。
夏雨脸上一黑,敢情这鹦鹉还知道自己的黑历史,不行不行,得杀鸟灭口,“喂,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鸟我就不敢动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近亲是怎么死的?拔毛然后裹上荷叶和黄泥,放在土里慢慢的煨熟,再一口一口的撕了你!”
鹦鹉在横杆上来回的走动,继续高喊着:爷是好人,爷是好人!
“少主,你别逗它了,它估摸着不会说别的话!”寻梅笑得合不拢嘴,“你还跟鸟置气啊?”
夏雨揉着眉心,“宰了宰了,喝汤!”
“宰了?”李焕一怔。
“寻梅,宰了它!”夏雨一声喊。
寻梅伸手就去抓鹦鹉,那鹦鹉瞬时高喊:救命、救命——
“哎呦喂,成精了吧?”夏雨瞪大眼睛,“都能喊救命了!算了算了——小爷今天心情好,放鸟一马,拿走拿走!”她转身就朝着赵朔走去。
一屁股坐在赵朔身边,夏雨嘿嘿一笑,“爷,你说你这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还干坐着有什么趣?要不要我帮你忙?”
赵朔冷飕飕的剜了她一眼,“不吃爷的鹦鹉了?”
“爷太小气,喂得鹦鹉也瘦了吧几的,煮汤还差不多,到时候还得塞牙。”夏雨嫌弃的摇头。
他一笑,桃花眼微微轻挑,眼底的光倾泻琉璃微光万丈,“明日去镇远侯府,你陪着。”
她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我能不去吗?”
“不能!”他直接明了。
夏雨撇撇嘴,“我倒不是怕见她,我是怕给你惹麻烦。”上次的麻烦,已经够可以了。虽然谢环不会说什么,甚至于有些求之不得,可谢蕴那杀人般的眼神,让她至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冷飕飕的,觉得打心底里不舒服。
“爷小气,来者不拒。麻烦也好,喜事也罢,都喜欢。”他垂眸望着鱼池里游来游去的鱼儿,随手撒了一把饵料,“凡事有利必有弊,你只要心里清楚就好,其他的爷会处理。你觉得自己处置不了的,丢给爷就是,爷乐意。”
她笑呵呵的盘着腿,“那我就不客气了。”想了想又道,“话说赵老九,你娘是怎么生的你?你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为什么你能想到的,我总是慢一拍呢?”
“你要是什么都能想到,那这个睿王爷,就该换你来做。”赵朔轻描淡写。
她吐了舌头,“对了,我藏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你拿走了?”
“什么?”他挑眉。
“皇上送我的弓弩,就是那个盒子里的,不见了。”她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出点什么。可赵朔是谁,岂能让人轻易看穿。一张风华无限的容脸,一双幽邃如深渊的桃花眼,平静至极。若他不愿,谁都别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
赵朔斜睨她一眼,笑得邪肆无双,“你完了,皇上送的都给弄丢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他一笑,转而慵懒清雅道,“不过你放心,爷说话算数,好的坏的爷都能替你挡,可这杀头的事,还是你自己去吧!爷的命比你金贵!”
她蹙眉,暗啐一句,“没良心!”不是赵朔拿的?又是谁呢?可——除了赵朔,谁敢动她的东西呢?那可是皇帝给的,一般人没那个胆子。
何况只是个弓弩模型,不管是谁拿了,都没什么用处的。偷着玩?那也太不现实了!
他柔和了自己的视线,凝望着她挠着后颈想事情的模样,真实而没有半点矫情作假。他所喜欢的,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多少人戴着面具活着,又有多少人,活出自己的颜色?
镇远侯府的鞭炮声,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断绝过。
大喜的日子,整个京城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彩旗漫天,丝竹声声,女人这辈子,能有一场盛世婚礼,此生少憾。此生所有的美丽都会在这一天尽情绽放,无尽释放——可惜,疏影只是妾。
夏雨就坐在养心阁的院子里,静静的等着黄昏,等着赵朔来带她进镇远侯府。她不怕疏影耍心机,也不怕疏影害她,她怕疏影笑容相对,那时候,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走吧!”不知何时,赵朔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一笑。”
她扯了唇,笑得眸若弯月。
他点头,“这就对了。”
语罢,牵起她的手,大大方方的走出了睿王府。
马车,快速的朝着镇远侯府而去。
夏雨的心头砰砰的跳着,只觉得今夜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也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莫名的心悸。总有种感觉,今夜怕是要出事的。
可能出什么事呢?
侯府大婚,疏影只是个妾室,连登堂入室都不可能,想来应该并无大碍吧?疏影再怎样得谢蕴的恩宠,又如何能与正房相对?即便将谢蕴抓在手里,可祖宗规矩不可废。
仿佛看出了夏雨的忧虑,赵朔将她抱在了怀里,笑得清冽,“放心,今晚肯定有好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