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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小丫鬟就已打了帘子让贾琏入内。贾琏先向贾母行了礼,这才拿眼去瞧王熙凤怀里的巧姐。因着今个儿一整日都在忙碌之中,贾琏并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儿,只是在外头瞧见了小红等人,道是巧姐是留定了,心下不舍的同时,眼珠子更是一错不错的落在巧姐身上。
偏巧姐方才在王熙凤这儿受了委屈,她是个“记仇”的,当下牢牢捏紧了手里的点心,想了想又伸手从碟子里抓了一块,这才将双手举得高高的,向贾琏道:“爹!抱!”
贾琏二话不说,几步上前从王熙凤怀里接过了巧姐,且格外熟练的低头将巧姐小手里捏的点心吃了下去。
巧姐:“……”
“你们这两个坏东西!真真是气死我了!”贾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是气得多,还是笑得多。也是因着贾母忽的出声,巧姐被弄的一愣,下意识的循声望了过来,漆黑的大眼珠子牢牢的盯着贾母,仿佛还思量了一会儿,这才举着手里另外一块点心给贾母瞧:“糕糕,有!”
王熙凤这会儿早已笑疯了,及至听了巧姐这话,才强忍着笑意安慰贾母,道:“老祖宗不会担心,巧姐都已经习惯我和琏二爷时不时的逗她玩。再说了,她手上不是还有一块点心吗?哈哈哈……”说着说着,王熙凤又笑开了。
贾母是真的无奈了,瞧着至今还有不明所以的贾琏,更是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索性道:“走走,你俩都走,我这会儿一看到你俩就来气。等等,巧姐今个儿吃饱了吗?要不再拿几碟点心回去?”
“不妨事儿,我那院儿里也常备着些,再说也不敢让她多吃。”王熙凤笑了一遭,便顺着贾母的意思告辞了。
至始至终,贾琏都不大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甚至他之所以往荣庆堂过来,还是因为贾母派了个小丫鬟守在二门里。只是,贾琏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才来就被赶走了。直到出了荣庆堂,贾琏仍有些不明所以,倒是他怀里的巧姐一直稳坐泰山,只忙着将点心往嘴里塞,还不忘用空着的手稍稍护着一些,唯恐再被她那对不着调的父母夺了去。
待回了院子,贾琏猛地回过神来:“巧姐……凤哥儿,咱们忘了将巧姐留在老太太那儿了。”话是这么说的,可贾琏一直牢牢的将巧姐护在怀里,全然没有放手或者再将巧姐送回去的意思。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只径直往正堂走去,还不忘吩咐再整治一顿宵夜上来。
贾琏没得到回应,愈发的茫然了。可让他将怀里的巧姐再送回去,他却又不舍得了。迟疑了半响,索性抱着巧姐跟在王熙凤后头进了正堂,又入了内室。
宵夜倒是来得很快,虽说今个儿府中办了宴请,可席面上的菜肴虽精致,却不见得有多好吃。尤其王熙凤一整日都揣着心事儿,哪里能吃痛快了?至于贾琏,他倒是在外头用过饭了,却是太阳不曾落山时,匆匆的吃了一口,到了这会儿也有些饿了。
俩口子没那么多讲究,宵夜仍是摆在了内室的炕桌上,王熙凤坐在炕尾,贾琏坐在炕头,至于巧姐,则是被恁在了炕里边,背靠着垫了软垫子的墙面,面前则是跟她坐着差不多高的炕桌。
好酒好菜一上来,王熙凤就乐呵了,随手将巧姐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点心夺了去,又塞给她一块新的红豆糕,左右巧姐是拿点心磨牙的,也不怕她真给吃撑了。
“琏二爷打算如何奖赏我?”
“甚么?”贾琏这会儿比王熙凤更像一个慈母,纵是有好酒好菜摆在他眼前,他的目光仍是牢牢锁定在巧姐面上。他是真没将王熙凤昨个儿的话搁在心上,只当巧姐今个儿能回来是个意外,没想到王熙凤真能干出早间送去晚间又给讨回去的勾当。
王熙凤一眼就看穿了贾琏心里头的想法,当下就忍不住笑开了。好在王熙凤多少还有点儿良知,一面笑着一面将今个儿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琏。当然,也包括哪些事儿是她唆使的,哪些事儿她是全然无辜的。
待听了王熙凤的话,贾琏愣了好半响才勉强回过神来,可纵是回过了神,他仍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我说凤哥儿,你这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呢!敢情你跟大老爷一样,都跟宝玉杠上了?”
“这哪儿能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老爷是跟二老爷杠上了,但凡能让二老爷倒霉的事儿,大老爷那是宁愿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办成。我可不这样。”
贾琏细细的思量了一遭,不得不赞同王熙凤话。其实他早些日子也发现了,贾赦是铁了心要给贾政寻麻烦。别说损人利己了,就算是损人不利己亦或是损人害己的事儿,贾赦也愿意做。这已经不单纯是杠上了,简直快不共戴天了。至于宝玉,估摸着贾赦压根就不是针对他的,而是被贾政给连累了。相反,王熙凤虽时不时的针对宝玉,可到底还是有缘由的。旁的不说,这一次王熙凤却是嫌宝玉太闲了,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巧姐身上,按照王熙凤的想法,你既那般闲,那就别怪我给你找事儿了。
王熙凤的想法太好猜了,贾琏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当下又是笑又是愁。笑的是,自家媳妇儿还是很能耐的,愁的却是,宝玉那小子的性子贾琏再清楚不过了,怕只怕回头闲了还会旧事重提,到时候恐怕贾母仍会依着。那巧姐……
“二爷您赶紧吃着呢。”王熙凤见贾琏食不知味的吃着自己夹给他的菜,时不时的又将目光投向了啃点心啃得正欢的巧姐,知晓他还在担心着,当下愈发的好笑了,“我说琏二爷,您至于吗?放心罢,旁的事儿我不能给您打包票,就巧姐这事儿没问题。您可别以为老太太这事儿闲得发慌想找乐子,我跟您说,老太太年岁大了,虽还爱热闹,却是不耐烦带孩子了。”
“还有这事儿?”贾琏奇道,他一直认为贾母最爱的就是看着一群孩子在跟前撒欢。
“琏二爷您还真不知晓?”王熙凤也奇了,尤其见贾琏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还满脸好奇的瞧着她时,王熙凤无奈了,“老太太是爱热闹,也喜欢孩子,这点当然是不错的。可琏二爷您也得考虑到老太太的年岁,您和我小时候,她倒是乐意亲自带着孩子,可您瞅瞅……除了宝玉,老太太如今还爱带谁?”
“这是怎么说的?以往三位妹妹不都是跟着老太太的?还有先前那位林妹妹,若不是你将人挪出去了,老太太不也是亲自带着的?对了,还有史家的云妹妹。”
王熙凤越听越觉得好笑,心头更是愈发觉得爷们的想法跟女子真的是有很大的不同。她敢肯定,倘若她今个儿去问王夫人、李纨,哪怕是邢夫人等,定能看出贾母近些年来的变化,偏生贾琏一无所觉。
思量了一番,王熙凤索性掰着手指头跟贾琏说起了近两年来贾母的变化。
首先就是三春。别看如今三春是分开了,可在几个月前,都还是养在贾母跟前的。当然,这也仅仅就是一种说辞罢了,事实上,自打贾珠故去后,真正带着三春的人就变成了李纨。
其次便是贾兰。按说,贾兰的身份要比宝玉还贵重,且他不过才比宝玉小了两岁罢了,虽说辈分是小了点儿,可并不妨碍贾母带着他。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忌讳的缘故,或者是其他的缘由,总之自打贾珠故去后,贾母竟是连一眼都没瞧过贾兰。
最后便是贾琏方才所说的黛玉、湘云,乃至来贾府做客的宝钗。这几人,明面上来说,是曾养在贾母膝下的,可事实上,贾母却早已不亲力亲为了,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各管各的。
“琏二爷您要明白,荣庆堂极大,并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是养在老太太膝下的。当然,您要是非要这么算,也是可以的。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老太太……到底年岁大了,就连宝玉,怕是如今也有心无力了。”
比起多年以前,贾母亲自照顾贾珠、贾琏、元春,还经常留王熙凤在荣庆堂小住,如今的贾母就算只照顾宝玉一个,都做不到面面俱全了。
人,不能不服老。
贾琏愣了许久许久,才忽的伸手抹了一把脸,堪堪回过神来:“老太太竟是早就老了吗?”贾母老了,那么有些事儿他就更要开始防备着了。
王熙凤看懂了贾琏眼底里的意思,撇过头瞧了一眼啃点心啃得昏昏欲睡的巧姐,小声的向着窗外唤了一声。不多会儿,平儿走进了内室,王熙凤吩咐道:“把巧姐抱出去罢,让唐嬷嬷好生照顾着,至于那些个行礼,明个儿再去荣庆堂搬。”
平儿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从王熙凤手里接过了巧姐,因怕巧姐又哭,连点心都没扒掉,只等待会儿哄睡了,再拿掉也不迟。
见平儿抱着巧姐走了出去,王熙凤才定了定神,向贾琏道:“老太太早已老了,恐怕从老太爷故去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老了。若非老了,若非糊涂了,她又怎会做出让二老爷窃居正堂的事儿来?原是幼子跟着母亲生活,可母亲都搬了,幼子却偏生留下了?别以为荣庆堂正堂刻意空着就没事儿了,二爷您去外头打听打听,说的别提有多难听了。”
贾琏面沉如水,王熙凤说的这些他当然知晓,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
有是肯定有的,却并不是全然一样的。嘲讽贾政窃居正堂的有,不过更多的却是嘲讽贾赦无用,身为袭爵的嫡长子,竟被逼着偏居一隅。还有人提到贾府不愧是军功出身,毫无文人的礼义廉耻。
“琏二爷,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跟您谈谈了。不是置办家业,那些事儿完全可以等平儿出嫁以后再慢慢的来。我是说,大老爷那头。”
“凤哥儿你想让我同大老爷谈一谈联手之事?”贾琏不傻,王熙凤先前铺垫了那么多,他如何不明白?其实,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是是非非,贾琏沉淀了多年对贾赦的怨恨如今早已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夫妻都无隔夜仇,更妄论是父子了。再说了,贾赦除了贪杯好|色之外,也没甚旁的大缺点了。至少,贾赦是极为在意贾琏这个唯一嫡子的,贾琏很清楚,他如今根本就没有同二房一拼之力,除非贾赦愿意助他。
贾赦当然愿意,可父子俩若真想成事,很多话就要彻底说开了,至于后头究竟应当如何是好,更是要好生归整一番。
“不是联手,是表白心迹。或者琏二爷也可以认为是投靠。”王熙凤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后好爽的一饮而尽,“二爷您最好别指望大老爷会听您的,甚至连商议都甭指望。若真想联手,就只能是您听他的。”
空了的酒盅被王熙凤重重的放在了炕桌上,发生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贾琏霍然抬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再度开口时,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好,我明个儿就去跟他表决心。”
不就是低头吗?他给二房当了多年的管事头子,还有甚么自尊可言?身在内宅的王熙凤只知晓外头传了荣国府长幼无序的流言蜚语,却不知晓外头还疯传他这个荣国府的嫡长孙以及王熙凤这个嫡长孙媳如今就是二房的管事头子和管事娘子!
跟这些比起来,向贾赦低个头有甚么难的?那是他老子,他亲老子!
王熙凤眼睁睁的看着贾琏连着灌了三杯,有心想要阻止,却最终只是给他多夹了几筷子菜,又给他盛了一碗甜汤。有些事儿,前世的自己或许不大明白,可重生了一遭,她若是还看不明白,那还真是白活了那几十年。一想起前世荣国府造大观园时,自己还跟贾琏别苗头,争抢权利,争夺那些子蝇头小利,甚至每每胜了还自鸣得意……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王熙凤几乎忍不住要叹气了,却只能强自挤出一丝笑意,宽慰自己如今一切重来了,她有太多太多改过的机会。
首要的,就是同贾赦联手。不对,就像她说的那般,贾赦的臭脾气是绝不可能同人联手的,那唯一的法子就只有老实听话了,左右贾赦也不会害了他们俩口子。
这一夜,贾琏和王熙凤都想了很多。前者是终于寻到了人生目标,跟在老子身后捡便宜。后者则是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即便自己重生了,碍于身份缘故,很多事情仍无法去做,好在意外的发掘了贾赦隐藏起来的彪悍和狂暴。
这一夜,跟王熙凤俩口子一样睡不着的还有……
宝玉是真的睁眼到了天亮,待天明起身之后,他一看镜中的自己,先唬了一跳,更别提袭人等丫鬟婆子了。从未熬过夜的人,跟那些常年守夜的丫鬟婆子是截然不同的,旁的不说,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就格外引人注目。袭人都快被吓哭了,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有心想让宝玉回到床榻上好生再歇一觉,可昨个儿的事儿她也是知晓的。犹豫了半响,袭人还是认命的替宝玉拿了衣裳,为他梳洗更衣。不想,这头尚不曾妥当,那头就有小丫鬟过来催促了,却是从荣禧堂那头过来的,说是奉了贾政的命令,让宝玉无需早间请安,径自往前头书房去就是了。
这却是旧例了。
甭管是贾珠、贾琏那会儿,还是更往上数,贾赦、贾政进学那会儿。爷们都无需每日给贾母请安,即便要请安也是在晚间那会儿的。毕竟,贾母通常是在卯时二刻(早上6点)以后才让人进来请安的,而爷们通常在寅时三刻(早上4点半)左右就起身的。因此,荣国府除非是逢年过节,亦或是贾母生辰之类的,才是全家早晨齐聚一趟,要不然都是各管各的,甚至有时候隔上三五天,爷们才会过来请安一趟,并没有定数。
自然,这些旧例,宝玉也是清楚的。可清楚归清楚,他本人并未真正的体验过。这一天,终于来了。
宝玉两眼发直的跟着小丫鬟走了,袭人有心跟上去,□□国府有些规矩还是很严苛的,譬如后院的丫鬟是绝不能往前院去的,反之也如此。当然,若是有主子的命令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可袭人倒是能求得宝玉的赞同,问题是宝玉本人没这个权利。
忧心忡忡的瞧着宝玉越走越远,袭人脑海里俱是前头几次宝玉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当下又是怕又是痛的,竟是在房内急得团团转。
且不说着急上火的袭人,却说宝玉在离了荣庆堂后,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天色,却还是灰蒙蒙的。按说如今早已开夏,可今个儿仿佛天气不是很好,天色不曾凉透也罢,还有种闷闷的感觉,憋得宝玉心中愈发的苦闷难过。只是,宝玉却不知晓,他的灾难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到书房,贾政就直接给宝玉做了规矩。
“以往的事儿且不提,从今个儿开始,你每日寅时一刻就要起身,寅时二刻必须到书房。我每日上衙前都会在书房里等你,迟到一刻罚抄五十张大字,且功课照常。记住了吗?”顿了顿,贾政补充道,“今个儿就算了,是我昨个儿不曾说清楚。”
宝玉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贾政又亲自讲述了一日作息,几时起身先前已经说了,之后几时学甚么,几时吃午膳、晚膳等等,都有着明确的规定。贾政昨个儿也不曾睡好,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好好教导宝玉,除了对宝玉抱有殷切希望之外,还有同贾赦别劲儿的想法。试想想,当初的贾珠和贾琏一同进学,贾珠完胜贾琏。如今,贾珠虽没了,他却还有宝玉这个嫡子,而贾赦……
——哼,我会让你知晓,无论是自身还是子嗣,我都会完胜你,除了年长的优势外,你一无所有。
从此,宝玉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惨烈生活。早起晚睡,每日有念不完的功课,写不完的大字,以往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回的贾政,如今更是一逮着空闲就往书房里凑,虽一次都不曾打过他,可骂声却是从未停止过,更别说那成沓成沓的罚抄功课了。
在最初的几日里,贾母还经常派人来瞧他,有时候他回去晚了,贾母也等着,细细打量见不曾有任何伤痕后,也就慢慢的习惯了。宝玉也想过要哭诉,可贾政却威胁,倘若再惹麻烦,就直接从荣庆堂搬出去,还拿他房里那几个柔柔弱弱的小丫鬟做筏子,只说倘若宝玉功课不好,就让王夫人将那些小丫鬟尽数发卖到腌臜地方去。
宝玉妥协了。
而就在宝玉生不如死之际,贾琏终于同贾赦接上了头。也许这么说有些不恰当,事实上近些日子以来,贾琏同贾赦的关系本就有很大的改善,只是也许是多年的生疏,一来贾琏无法同贾赦说心里话,二来贾赦对贾琏也有些亏欠。父子俩虽不至于完全陌路,却还是有着不少的隔阂。
好在这一次,贾琏主动低了头,贾赦自然而然的也就顺着台阶下去了。
出乎贾琏意料的是,他原本以为接上头后,贾赦定会让他搬回东院住,不想贾赦的想法却同王熙凤如出一辙。
“搬甚么搬?你的脑子也被贾政那蠢货教坏了吗?你是老子的嫡长子!哼,搬到东院也不难,等你老子我住到了荣禧堂里,你再搬到这东院也不迟!”
贾琏低头当孙子。
“听说你跟你母亲的奶兄勾搭上了?还拿了你那心爱的通房当人情了?这事儿办得还不错,如果你房里的通房不够,回头从我房里要俩送去也无妨!”
倘若说王熙凤是嘴炮,那么贾赦就是纯粹的嘴贱,说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是抬举他了。偏生贾琏不敢反驳他,只得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在心里暗暗腹诽着,嘴上却道:“多写父亲美意,若我有需要会同父亲开口的。”
“嗯,就是这个理。你呀,旁的也罢,对待女人可万不能学了你那蠢货二叔。嫡妻是该敬着点,小妾通房那就是个玩意儿!你媳妇儿不是善妒吗?要我说你也傻,她不耐烦某个通房,你直接给发卖出去,再换一个不就成了?总不能抬举十个,里头没一个是她乐意的?就算真这样也无妨,那就再换,没的为了几个玩意儿同嫡妻离心离德的。”
贾琏老老实实的听着,只是这话听着让他很是费解,这究竟是让他敬着王熙凤,还是不拿她当一回事儿?还是……罢了,先不折腾这些了,左右贾赦也说了,小妾通房就是个玩意儿,既如此就等他夺回了荣国府后,再寻新鲜玩意儿好了。
“啧啧,我想起来了,你小子光学你那蠢货二叔愚蠢的地方,你怎不学学他聪明的地方?”
这话一出,贾琏整个人都惊到了,他完全不知道原来在贾赦心中,贾政竟是还有长处的吗?他还以为贾赦一直认为贾政是一无是处的蠢货呢!
“你才蠢货!”贾赦一眼就看穿了贾琏心中的想法,登时没了好气,直接伸手将手指头戳到了贾琏脑门上,“你二叔要真的是一点儿用处都派不上,老子还能这么憋屈的待在这鬼地方吗?他是没能耐做学问,也没能耐做官,可他至少能讨老太太的欢心!哼,狗东西!”
贾琏没胆子提醒贾赦方才最后那话波及到了整个荣国府,只得憋屈的继续低着头挨训。
“我瞧着,那狗东西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将你媳妇儿推了出去,哈哈哈哈,那蠢货!”
“甚?!”贾琏懵了。
这要是搁在旁人身上,纵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早已想法子掩了过去,偏生贾赦完全不理会这一套,见贾琏两眼发直的瞧着他,索性将当年的事儿说了出来。
说起来,这事儿真不复杂,无非就是贾母和王夫人打擂台。形象一点儿说,也就好比是如今宝二奶奶人选的纷争一般,贾母看中史湘云,王夫人看中薛宝钗。自然,这在几年前却是贾母看中了李纨,王夫人看中了王熙凤。
“这这这……这二太太看中了凤哥儿我不觉得奇怪,可为甚老太太会看中珠大嫂子?她怎会认识珠大嫂子?”贾琏承认,在听到消息的最初那一瞬间,他是有些醋意的,不过很快,那一丝丝醋意就随风飘逝了。一来,王熙凤同贾珠确是没有半点儿私情的;二来,后者都已经故去多年了,他没的同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
贾赦瞪了他一眼,开口就喷:“你蠢,你简直太蠢了,你真的是我儿子而不是你那蠢货二叔生的吗?想也知晓,李氏是你二叔看中的,老太太不过是站在你二叔背后!当然,老太太自个儿也是有私心的,倘若凤哥儿进门,铁定会站在王氏背后,到时候她们姑侄一家亲,老太太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李氏多好?孤零零的一个,还不是任由老太太拿捏。”
“老太太竟是打的这般主意吗?”贾琏愈发的不好了,他甚至从未想过,原来最受贾母偏疼的二房里头,竟还有那些个□□。
“说你傻你是愈发的傻了!老太太那是偏疼你那蠢货二叔,不是偏疼王氏!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呢?你不知道当娘的越疼儿子,就越看不顺眼儿媳妇?”
“这是为何?”贾琏顶着贾赦那一脸的“我儿子是蠢货”的神情,坚强的问道。
“嘶!”贾赦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想戳贾琏脑门的手指一缩,随后向着贾琏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蠢货!”
贾琏低头装死。
“罢了罢了,老子真没那个耐性同你解释那么多。你干脆回去问你媳妇儿,我瞧着她也是个聪慧的,只不过原先是被猪油懵了心,竟觉得那王氏是好东西!如今瞧着,她倒算是擦亮了眼,知道谁好谁歹了。你回去只跟她说,妇道人家拈酸吃醋不算啥,只顾着蝇头小利也没甚大不了的,可大事儿上头就应该清楚一些!让她记得,她是大房的人,在老太太跟前讨好是应当的,可不用去当王氏的走狗!哼,就算她当了,你以为王氏会感恩?那李氏还是王氏的嫡亲儿媳妇,不一样被折腾了?还有兰儿……我都不想说了!”
“父亲教训的是,您的话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凤哥儿。”贾琏越听越心惊,虽说贾赦说话不好听,其中也常夹带着私货和偏见,可撇开那些不提,里头有些话却还是值得他回去好生思量的。
见贾琏如此乖觉,贾赦心头稍稍松快了一些,忽的想起父子俩多年的生疏,又生怕自己方才说的严厉了一些,惹得贾琏不快,当下语气略微软和了一些,只道:“你回去好生想想罢,要还是没想通,再来寻我,回头我再跟你好生说说。至于二房那边,你和你媳妇儿都别瞎出头,有些事儿我去做无妨,你们俩到底是小辈,没的坏了名声。”
名声……
贾赦说到这里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年轻时候真不觉得有甚么,可年岁大了才知晓,名声这玩意儿有多重要。重要到有着好名声的贾政即便胡来了,也有人帮他寻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他呢?年少轻狂时坏了名声,导致如今无论做了甚么,都听不到一句好话。
罢了,左右名声已经坏了,还能再坏到哪儿去?当下,贾赦苦笑一声,道:“琏儿,你退下罢,记得回去同你媳妇儿好生说道说道。”
“是。”贾琏乖顺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