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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娇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难道徐老夫人跟窦老夫人是好友吗?
可印象里,并没有这回事儿。
因徐家原本居于苏州,今年搬来,与他们家来往的人不多,加之徐涵性子冷淡,朋友甚少,她记得妹妹说,他们徐家啊,逢年过节是最冷清的了。
她歪着脑袋,盯着徐老夫人看。
窦老夫人笑着与太夫人介绍:“这可是我的大恩人,上个月我去庙里,被个臭小子撞到,从台阶上直滚下来,要不是遇到她,我这条命都要没有了。”
徐老夫人道:“瞧您夸大的,我只是正巧带了大夫,原本你身子也健朗。”
太夫人笑道:“是你们二人命里有缘。”
“这话可对了胃口,原本我吧,那日是不出门的,可巧儿有事求菩萨,这才去明光寺。”徐老夫人说话的时当,目光朝三位姑娘看过去,见到裴玉娇,她怔了怔。小姑娘的杏眼又大又圆,跟枝头挂着的水灵灵的果子一样讨喜,满藏了好奇,就这样瞅着她。
她忍不住笑:“你们家姑娘真招人喜欢。”这第二眼,又落到裴玉英身上。
徐涵今年二十有二,自从被皇上点为探花入了翰林,徐家便有些热闹,来试探的,使人直接问的,虚虚实实的,没个停歇的时候,甚至徐涵的上峰都有意思要把女儿许配于他。说实话,徐老夫人有些自得,当年母子两个险些流落街头,任人欺凌,却也有这一日。
她原是想给儿子好好挑个妻子,然而前不久儿子开口了,说是看上裴家二姑娘。
她一打听,乃是东平侯府的裴玉英,外面名声响当当,才貌双全,父亲裴臻又是左都督,徐老夫人并不反对,又恰好那日救了窦老夫人,听她说起裴家,借机来看看。
今日一见,这姑娘生得极是气派,通身雍容华贵,不似那些庸脂俗粉,徐老夫人心想,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她也佩服儿子的眼光。
然两家结亲,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许多事儿要考量,好比裴家到底是何想法,裴大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招婿还是哪年嫁出去,都得弄清楚,这样才不会唐突。
太夫人笑:“小姑娘打扮打扮,个个都不差,莫多夸,夸了她们尾巴翘上天呢。”又问,“你家可有姑娘?”
旁边马氏轻声一笑,“也难怪母亲,上回老夫人您家摆宴,母亲年迈不曾来。”她告知太夫人,“母亲,这是徐老夫人,探花郎徐公子的母亲呀。”
太夫人吃惊,徐涵的名字她当然听过,当初还送了贺礼,只赴宴是马氏去的,故而太夫人并不识,谁料今日遇到她,她面上露出几分亲和。
看来,也不是无意,徐老夫人暗自心想,她也更和蔼了。
裴玉娇一直瞧着,这回转头看了看裴玉英,她没什么变化,到底是妹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更何况只是遇到区区徐老夫人呢!
妹妹绝不会被徐涵扶了下,就看上他的,裴玉娇稍许放心。
这头女眷说话热络,男儿们也是聚着寒暄,不过不比女人,他们尽说朝廷上的事儿,窦家大爷窦震生是户部郎中,性子耿直,见着裴臻就嚷嚷道:“前些天儿,你们都督府抓人,没闹出事?我听人说,四殿下跟五殿下动手了?”
四月初,要说京都最令众人瞩目的,便是燕王跟怀王的纠纷。
好似燕王办理吏部一事,捅了篓子,当初皇上叫他审查秋后处斩的名单,他竟私自更改,收受贿赂钱财,胆大包天。只这事儿隐秘,不知怎么竟被怀王知晓,怀王欲领功,告知皇上,虽有人背黑锅,皇上仍严惩了燕王。
燕王对怀王更是恨上了,给怀王使绊子,两个人在八宝楼遇见,借着酒意,闹得大乱,两方打起来,还是都督府派了人前去镇压。
如今两位亲王都被禁行。
裴臻笑笑:“不过是闹口角,平常兄弟都有不对盘的时候。”
他滴水不漏,窦震生也不好再问,只想起一事儿,心情很是愉悦的道:“如今七殿下全权彻查户部,弄得鸡飞狗跳,像常林,陆魁岸几个,都不敢露面,昨日去见皇上,哭得老泪纵横,真正是快意。才短短功夫,国库多了二十来万银子,都是从他们裤裆里挖出来的,平日里藏得深!”
声音洪亮,叫前方女眷都听见了。
窦老夫人皱一皱眉,他这儿子跟他父亲一个德性,说话没个谱儿,幸好两袖清风,还能得些赏识,不然真不知如何。
前头几个婆子领了二人来,窦老夫人终于等到,展颜笑道:“就等着你们呢,吴夫人,吴三姑娘。”
她亲自迎过去。
这一走,带着所有人都看向那儿。
对面二人缓步而来,走在前头的吴夫人年约四十左右,穿着酱色绣四福纹的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鹅蛋脸,双眼皮,很是爽利。后面跟着个姑娘,瞧着年纪有些大了,二十来许,跟吴夫人有六七分相像,身段苗条,踏着莲步,颇有几分韵致,瞧着是很有味道的。
太夫人就有些喜欢,她看向裴臻,裴臻好似目光也掠了一下,然后便转了头去,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暗暗着急。
既然是姑娘,可见窦老夫人花费了心思,不曾寻妇人,可自家儿子竟完全不领情,瞧这态度,恐怕今日是白来了。
马氏却是抿嘴一笑,这大伯还是长情些好,免得真娶个回来,多个长媳,她还难以适应,面上却与太夫人道:“这吴姑娘真不错。”
太夫人惋惜,回去时,忍不住唉声叹气,瞧见祖母这般样子,裴玉娇奇怪,问妹妹:“祖母好像不高兴呢!”
裴玉英轻声道:“你这痴儿,当真瞧不出来?”
“怎么?”裴玉娇问。
“祖父祖母都想给爹爹续弦!”她为这事儿一直闷在心里,谁也不说,如今姐姐问起,像是找到一个分享的人,这样也舒服些儿。
裴玉娇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那这吴三姑娘便是……”
“是,假使成了,便是咱们母亲。”
“这么年轻。”裴玉娇想着又摇摇头,黯然道,“娘亲去世前也很年轻呢,大抵与这三姑娘差不多。”她秀气的眉毛拧了拧,伸手摸摸腰间胖鱼坠,缓缓道,“续弦我知道,但爹爹恐怕不会愿意。”
上辈子二老也一样的心思,爹爹没有同意,所以直到她去世,他还是一个人,故而她才生出不离家,陪着他的心思。
人不能强人所难,爹爹只喜欢娘一个人,他一点不怕孤单,他把娘的画像挂在书房,不曾害怕面对这离别,她心想,这样的爹爹是叫人可敬的,他不曾逃避过去,坦然的接受了它,哪怕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她想着又闷闷的,问裴玉英:“你希望爹爹续弦吗?”
裴玉英不知怎么答,半响道:“这事不在于咱们希不希望。”她脑海里浮现出娘亲的样子,忽地有些哽咽,假使可以,她多希望娘亲不曾去世,多希望他们团圆,然而不可能,所以她很快的成长了起来,她想成为父亲,姐姐有力的臂膀。
“咱们不提这事儿了,爹爹愿意,咱们不反对,爹爹不愿意,咱们也不反对。”裴玉英低垂着头,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裴玉娇摇了摇她的手:“好。”她怕妹妹再伤心,笑道,“等过几天,咱们要去钓鱼呢,妹妹,我同你去选衣服,咱们穿一模一样的好不好?头发也梳一样的。”
裴玉英:“又不是双胞胎!”
“难得一次嘛,定然很好玩。”
她叽叽喳喳的,淡化了突然涌上来的伤悲。
到得下个休沐日,由裴臻领着,几个年轻人一起去白河钓鱼,大早上,裴玉英就命下人们准备一应东西。裴玉娇在旁边道:“再带两副烤具,到时钓上来,烤了就吃多香,还带些水果,白河边卖的可贵呢,专是乘人之危,咱们家里的还不要钱。”
裴玉画听得噗嗤一声:“还知道省钱了。”
“嗯,挣钱不容易,我打算盘琢磨出来的。”
裴玉画又瞄这两人一眼,酸溜溜的道:“怎么没叫我这样打扮这样梳头啊,咱们三个穿得一样更好玩呢。”
“你要,现在也不晚啊。”裴玉娇拉着她就去了。
过得会儿,下人们把东西装车,众人去上房道别,太夫人正吩咐人去窦家送礼,算是道谢,并有些歉意。
裴臻默默听着,前几日母亲问起那吴三姑娘,他不曾同意,母亲心里不高兴,他任她说任她责备,然而母亲到底也没说几句。作为儿子,自然是有愧疚的,可有时,忠孝不能两全,他不能随口应一句,害人,也害自己。
太夫人这时才抬头看向儿子:“难得乐一乐,来回小心些,这鱼呢,够吃了便是,莫多杀孽。”
裴臻答应。
太夫人又看了看三个姑娘,眼见一模一样,好似夏日里的鲜花,她心里也开怀了些,笑道:“出去别太野了,姑娘家仍得有姑娘家的规矩。”
三人应声。
从上房出来,众人坐了马车前往白河。
风和日丽,竟有好些人家,裴臻选了块地方,命下人在四周撒鱼饵,裴玉娇好奇:“闻起来还有些酒味,这东西鱼真爱吃呀。”
“当然,为父做得,它们能不喜欢吃?”裴臻好像也回到了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等着看吧!
裴应麟正在弄鱼竿,眼见裴玉娇眉开眼笑的,起了戏弄的心,手里抓着蚯蚓走过来道:“大姐,我给你穿鱼饵吧,你的鱼竿呢?”
裴玉娇看着扭来扭曲的蚯蚓,连声尖叫,跳起来就躲,裴应麟追着,她叫着讨厌,两个人打闹起来。
裴应麟不停的哈哈大笑,被裴臻,裴应鸿两道眼刀射过来,他才识趣的走到旁边去。
裴玉娇拍着胸口,吓得面红心跳,目光无意间落到远处,只见一棵开满粉色杏花的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位年轻男子。
他头戴玉冠,穿着月白色春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两人目光一遇上,裴玉娇心里咯噔一声,真是遇到鬼了,走哪儿都碰得上。
她鼻子皱了皱,假装没瞧见他,转身避开去拿鱼竿。
谁料司徒修却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