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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透亮,而我的床头,骇然趴着一个人!
除了何自远还能有谁?!
可我明明记得将门反锁了的!
震惊之下我瞬间就坐起了身,双脚无意间碰到了床上摆着的那些珠宝玉器,顿时就有两三样东西“啪嗒啪嗒”落到了地板上,这声音让何自远一下子抬起头来,他望着我面露惊喜,“你醒了?”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微微点头,下意识坐得离他远了些,审视地望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声音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太沙哑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昨夜在院子里着了凉,现在没有发烧已经是老天眷顾我了。
“我有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何自远一脸的疼惜,起身坐到床头伸手欲来探我的额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边说边从床的另一侧快速下来,赤脚走进洗手间并顺手将门关上。
镜子里的那个人,两侧脸上加起来足有七八条清晰的指印,如果此时在头上插上两根鸡毛,直接可以去饰演少数民族土著,连脸谱都不用画了。
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无声笑笑,用凉水冲了又冲,然后用干毛巾擦净了。不用细看也发现痕迹仍在,估计没有两三天是消散不了的。
记忆中这几个月来我似乎被人打过多次,已经算是个有经验的人了。
从小父母虽然不够疼我,但也从没动过我一个指头。
何自远眼睛没瞎,应该早在进门后就看到我这张花脸了,刚才他一字不提我的脸……但他抵赖不了!
或者他压根就没想抵赖。
他认为我该打。
想着他不知何时悄然进入了房间,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要是他趁我睡着时干下什么事……我想我当时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父母,我朋友,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嫁进豪门享福去了。
洗漱完毕后我走进房间,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
床收拾得干净整洁,散落在床上的那些珠宝玉器也被整齐地放置到敞开的首饰盒里,何自远拿着我的那双绣花玫红拖鞋殷勤地递过来,“快穿上鞋吧,当心着凉。”
我套上鞋。
我可不能为了表达情绪就虐待自己,不值得。
我刚套上鞋,何自远突然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仰望着我,一脸的痛惜懊恼, “不染,我知道你现在恨死我了,要不是阿姨早上告诉我,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对你做下了令人发指的事情……”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停上下掀动的嘴唇,心中频频冷笑不已,果然是这些台词,一早就被我猜中了。
他的这一套程序我早就烂熟于心,根本激不起任何涟漪,昨夜的那两巴掌以及那凌空扯发的狰狞,那个景象,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记得有人说过,一个男人一旦开始动手打女人,这个习惯永远都改不了。
何自远继续说道:“我知道我错了,只要你不生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想了想,终于平静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起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跪着算是怎么回事?”
何自远激动得什么似的,太阳穴青筋突起,大声道:“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一辈子都不起来!”
哦?真的吗?既是这样,那你就跪着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不起来!
我无声地打开衣柜,换上一身白色的套装,再从我的包里找出一只口罩戴上,这张脸现在肯定是不能见人了,好在如今雾霾天气,外面戴口罩的人多的是,相信我这样应该不会引人侧目。
我拿起包,转身准备去开房门,手臂突然被何自远飞身抓住了,“你要去哪里?”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我转身看着他,冷冷道:“放开我。”
“我不放!”何自远的眼圈发红,攥得我更紧了,几乎要将我的手指捏碎,“我知道我错了,但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有意忽略指尖的疼痛,微微眯起眼睛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对你?求求你再打我一次,是不是?说你打得很对,我就是该打,是不是?”
“不染!”何自远一脸的震惊,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么说话?这不是你,这不是你!”
“不,这就是我。”我再一次提醒他,“拜托你放开我。”
“你打我吧!我知道你生气,如果你想要出气就打我!”何自远突然拿起我的手朝他脸上用力一甩,这一甩显然用足了力气,他的脸疼不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本已受伤的手腕差点被反击的冲力给折了,一瞬间竟痛不可挡,我顿时倒抽了一股冷气。
何自远赶紧松开我的手,边揉搓边急急道:“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我……”
“好了!我没事!”我用力挣脱他的手,同时扭过身子,我实在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人。
“不染!”何自远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强行将我面对着他,他的眼里显出执拗狂乱的光,我不免有些惊惧,没有反抗,就这样强作镇定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着。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低头扬起右手幽幽道:“告诉我昨天是哪只手打你的?是不是这一只?我知道它罪不可赦,你要是一直不肯原谅我,那我就砍下一只手指来……”
我的心开始发抖,我能感觉得到,这种事,他不只是说说而已,要是我现在还没有一星半点表示,他绝对会做得出来!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几乎都要哭了,“你疯了你!”
“我就是疯了!一想到我酒醉犯下的错,我就要疯了!”何自远的眼圈红了,哑声道:“不染,我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才让你留在我身边,却全被我昨夜稀里糊涂的一场闹给搅了,想到这些我怎么能不恨自己!早上我进入你房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真恨不得杀了自己!”他突然开始狂暴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混蛋!我打死你个混蛋!”
那一声声敲打让我肝胆俱裂,不知怎的我突然在一瞬间联想到了他的母亲,我不觉一把用力扯掉脸上的口罩,然后将包朝床上一扔,哭喊道:“够了够了!求求你别这样了!”
何自远一下子住了手,将信将疑地望着我,“那你肯原谅我了?”
我大力呼出一口气,微微点头。
这个样子,我还敢说不原谅吗?我不敢了,在这个人面前,我再也不敢将喜怒哀乐形诸于色了,以免招致更大的惊惧。
何自远眼里露出喜悦的光彩,上前拉住我的手,“那你不会走了?”
“你想多了,我刚才不过是想出门散散心而已,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还能走到哪儿去?”我尽量柔声细语,心中却不住地告诫自己,这个地方,我再也不能待下去了。不能。
“哦,是这样啊,紧张死我了,我总是疑神疑鬼的,还以为你会借着这个理由离开我,”何自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将我扶坐到床头,柔声道:“你要是想出去散心,我陪你,干脆走远一点,过几天等你脸上好了,我们去法国,过一段时间再回来,你看怎样?都说法国是个优雅的国度,我觉得很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好,你看着办吧。”
现在他说什么是什么,我只要他此刻情绪能保持平静就好。
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肚子饿了没有?我们去看看阿姨做了什么早饭,好不好?”何自远跟哄孩子似的将我拉起身。
除了点头我别无选择。
早饭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陈阿姨看到何自远拉着我的手出来,了然似的朝我笑笑,“你们都饿了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我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挣脱何自远的手,在餐桌边坐下,拿起碗筷。
我自然会好好吃饭的,我说过我不会惩罚自己。
喝粥的时候,我注意到何自远和陈阿姨两人很快地对视一眼,似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我懂他们的眼神。
既然我还肯吃饭,表明我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好打发的人,认为这件事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至少是解决了一半。
吃过早饭,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何自远还没有去上班的意思,我也没有催促他。如今在我心里,迅驰已经和我无关了,他上不上班,也跟我无关,就算公司倒了,也跟我无关了,何况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今天是要看着我,防止我做出什么来,所以,我决定放下一切计划,今天什么都不做,就吃吃睡睡,他爱咋咋的。
吃完早饭我回到卧室斜躺在床上翻看一本书,不久何自远跟着进来了,在我身边躺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我没注意细听,似乎是吩咐谁买下什么东西。
何自远放下手机,见我仍在看书,忍耐不住似的推推我的胳膊,“我让人带了蒂凡尼的蓝色礼盒,过几天就到,希望你能喜欢。”
我朝他笑笑,“谢谢。”
蒂凡尼……世界顶级的珠宝品牌,从前我只在电影中听说过,哪里是我这种小市民能够匹配的?我是真的承受不起。不过,你要买就买吧,将来总会有别的人戴的。
何自远望着我的眼睛,“你还不高兴吗?”
我不得不将书扔到一侧,“高兴,那样顶级的珠宝,我以前见都没见过,你送我,我自然高兴。”
何自远趁势拿起我的一只手轻轻一吻,“你戴了一定不比赫本差。”
我假意含羞一笑。
随便你怎么说了,就算现在把我说成是天上的仙女,我也会记得自己曾经被你像烂泥一样踩在脚底过。
何自远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沉痛,“都怨我,你这脸上要是将来留下一星半点痕迹,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我边说边将他的手拿开,我悲哀地发现如今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个男人碰我,简直一刻都不能忍耐。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让我帮你按摩按摩疏通下瘀血……”何自远的手再次抚上我的脸颊,我心里抗拒着这种类似蚂蚁上身的难堪,却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抗拒,生怕引起他突然的狂暴来,被一个自己抗拒的男人接触着,这种感觉真正怪异难受之极,我不得不闭上自己的眼睛,耳边犹自听见何自远喃喃的低语声,“我明明是爱你的,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闷声不语,他到现在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醉酒上去,也真是够了。
就这样,这一天我没有出门,何自远也哪儿都没有去。
晚餐后我继续回到卧室上床看书,何自远又跟着进来了,一把抽出我手中的书,“你都看了一天了,当心眼睛看坏了。”
“那就不看了,”我一点都没生气,安静地躺下来,“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我还能到哪儿休息?难道这里不是我的房间?”何自远笑着在我身边躺下,手顺势揽住了我的腰身。
我再也忍受不住,用力捉住他的手移开,闷声道:“我今天不舒服。”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怎样的,我就想陪在你身边。”他边说边伸出手,再次揽住了我的腰身。
我没有再说话,背对着他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好在何自远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这样,整个房间里静寂无声。
我感觉浑身僵直得透不过气来,何自远的那条手臂似千斤重担一般搁在我腰间,所幸头顶灯亮着,我借机起身,离开他一尺远,嘀咕道:“灯太亮了……”
哪知他的动作比我更快,伸手就灭了灯,然后顺势一手双臂将我朝他怀中一搂,低声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比起刚才,这次我被他攥得更紧,不得不低声道:“你放开一点,我都透不过气来了!”
“不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何自远微微将我松开一点,边说边用牙齿轻轻啃咬着我的肩膀,我心中没有一星半点柔情,黑暗中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一头动物无声啃啮着,我不得不出声道:“不是说过了吗?我原谅你了。”
何自远闷声道:“可你的身体,你的动作,你的眼神,没有一个表示你原谅我了,你在骗我,不染,我知道你在骗我……”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我心中惧意频生,不觉开始挣扎,色厉内荏道:“放开!我真的透不过气来了!”
“对不起……”他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真的松开了我。
我大声喘了口气。
刚才我真的有快窒息的感觉,看来我的身子现在是越来越不行了。
虽然他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但我却一直不敢入睡,我不想自己半夜不明不白的就……明天,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身了,何自远还在沉睡中。
这是我第一次比何自远早起。
一切迹象似乎都表明,所有的一切改变从今天开始。
洗漱沐浴后回到卧室,我发现何自远竟然还没有醒,不觉有些异样,下意识叫了声自远,他没有回音。
他一向都是浅睡眠容易警醒的人,不应该的呀,我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浴巾,伸手去摇他,“自远!自远你醒醒!”
他一动不动。
“你别吓我……”我不觉有些慌了,大声叫道:“阿姨!阿姨你快过来!”
陈阿姨很快应声推门而进,不想我的手突然被人用力一拽,我一下子就扑倒到何自远身上,随即听到他带着计谋得逞的哈哈大笑声,“逗你的呢!竟然急成这样!”
陈阿姨见状,什么都没说,识趣地笑笑便退出去, 随手将门关上了。
我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将手中半湿的浴巾朝何自远脸上一扔,“大清早的,你神经病啊!”
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没人知道我在一瞬间转动了多少心思,我想到了从前他脸上的伤,腿上的伤……这个人,他情绪不稳时不但会伤害别人,更会伤害自己!
“是我不对,”他再次攥住了我的手臂,柔声道: “刚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说明你还关心我……你肯骂我,我更高兴……”
我不看他,眉心却微微耸动,心也有些揪着痛,这个人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就算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漠然于此的呀!
何自远道:“不染,我想明白了,昨天是我太急了,我知道我犯下这么大的错,你一时半会是不会原谅我的,但只要……”
我打断他的话,“别再提了,你赶紧起床吧,今天也该去上班了。”
“嗯,我是得去处理一下公司的事物,”何自远松开我的手臂,起身下床,“我叫了自悦过来陪你。”
我一愣,“什么?我不需要的,何况她也要上班的。”
何自远道:“她那个班本来就是上着玩的,能拿几个钱?说到底事情一开始是她惹出来的,她也该过来表示表示。”
我不再说话。
只要何自远不再我眼前继续晃荡便好。
至于自悦,她来或不来,都不是我关心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