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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胜此话一出,不仅是柳业生,连夏初瑶跟沈临安都惊讶地低头去看他。
“既然此事有蹊跷,本官便即刻受理此案。”柳业生心中一喜,忙叫了衙差将地上的陈德胜架起来,“这其中的桩桩件件,今日你便与本官说个清楚,本官定然秉公处理,给你和你家老爷一个公道。”
言罢,叫了四个衙差往那主屋厅堂里面去,将那卓峰和如夫人的尸体好生看守,又叫人回县衙去寻仵作来。
“这件事情发生在沈家农庄,这会儿既然是沈三公子主事,那么便来一起听听这人如何说吧。”等安排完,扫了一眼皆作一副惊疑相的管事和账房们,柳业生目光最后落在了沈临安身上,薄唇上扬,带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大人先请,等沈某安顿好他们便来前厅。”沈临安朝他做了一礼,对他那几分挑衅也不予理会。
只等眼看着柳业生带着陈德胜和余下的衙差离开的小院,沈临安这才转身几步到了一直站在后面,并未言语的穆玄青跟前,拱手俯身,作了个大礼:“今日承蒙晋王殿下出手相助,此等大恩,无以为报,等回了帝都,临安再登门致谢。”
“三公子客气了,本王也是正好赶上,所以出手相帮,”穆玄青拂袖笑着朝沈临安回了个礼,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初瑶,“既然三公子已经到了,本王便也可以告辞了。今日之事,也是本王的属下办事不利,才牵涉到了官府,若是这件事上有需要本王出面的地方,三公子尽管说,不必跟本王客气。”
“殿下美意,临安感激于心。只是殿下有所不知,这柳业生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知县,可他是柳丞相的堂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沈柳两家的旧怨,此事上殿下还是置身事外,半分不受牵累才好。”
沈临安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月上树梢:“明日便是收假开朝之日了,劳累殿下滞留到此时,临安这便让池光护送殿下回帝都。”
明日百官还朝,若是穆玄青不及时赶回去,误了朝事,别说他们的皇帝陛下会不高兴,只怕朝中有人会以此为由,参他几本。
“你们这儿现下也未必安全,本王有人护送,不必劳烦池公子。”仰头瞧了一眼抱剑靠在院墙旁树上的池瞑,穆玄青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随即拜别了沈临安和夏初瑶,带着楚离和池瞑他们离开了农庄。
“诸位也先回去吧,各家管事和账房这两日将账目清点出来,但凡是先前由卓峰经过手的,都送到我这里来。至于这农庄新的总管事,等此事查明,尘埃落定之后,再做定夺。”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还牵扯了这么多条人命,一时间在场的人心中都有几分感慨和忐忑,听得沈临安吩咐,都纷纷应了下来,告辞离去。
等聚在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沈临安这才将梁管家叫过来:“去寻一间干净的厢房,让人准备好浴桶和热水,再替夫人寻一身合身的干净衣裳。”
“三爷,妾身也想去听听那陈管家怎么说。”等梁管家应声跑出去,招呼下人按照沈临安的吩咐准备去了,夏初瑶往前走了两步,望向沈临安,带着几分期许说的,生怕沈临安不让她过去,只叫她回房休息。
“你若是不累,便随我一起去瞧瞧,不过还是先去换身干净衣裳才行。”听她这般说,沈临安倒也没有阻止,点了点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发现触手微凉,不由得拢得更紧了几分,拉着她往院外走。
“可是……”见他与她一起往梁管家找好的厢房去,夏初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前厅,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那柳知县还在等着,她这沐浴更衣,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倒也不怕那柳知县等得太久,只是怕去得晚了,错过陈德胜的陈述。
“放心吧,柳业生这次打定了注意要看我们的笑话,我没过去,他也没心思开审。”他与柳业生曾是同窗,对这个人也算有几分了解。
当初他被贬到这望都镇来当知县,最恨的不是镇国公沈朔,而是他这个曾与他一起在国子监以才学出众而齐名的沈家三公子。
“御风,叫人替那柳知县和各位官差送点热茶和点心去前厅,好生伺候着,就说我稍后便道。”绕过回廊,瞥见前厅里的人影,沈临安又跟御风嘱咐了一句。
听他这般说,本还有几分犹豫的夏初瑶便也妥协了。
毕竟,自己这满身是血的打扮实在有些不妥。
先前是急匆匆地赶过来,因着来不及换下,也是想要借此情形震慑在场的其他管事们,所以她也只洗了脸,没管这一身的血污,这会儿看着,想着白日里的遭遇,倒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了,便由着沈临安带着她往厢房去了。
等下人替她准备好了衣服和热水,夏初瑶便将服侍完她宽衣的两个婢女都遣了出去,自己进了屏风后的浴桶里。
今日路上所遇凶险,她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可身上多多少少也落了几处不要紧的小伤。先前沈临安问起的时候她只说没有,这会儿也不想叫婢女们瞧见了,告诉沈临安让他担心。
今日之事,从在半途遇袭闹到现在,一件接着一件,叫她目不暇接,却又觉得是环环相扣。
看起来似乎只是那卓峰害怕她前来查账查出端倪,所以买凶杀她,之后又发现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可是往细处一想便又觉得事情诸多不对。
卓峰一早就给自己找好了追账这个借口,今日就要离开农庄,即便是他发现事情败露,本也可以趁势离开,又何须得这般上吊自尽。
先前她还觉得那陈德胜是为了不让自己落到他们手里,所以故意那般说来引起柳业生的注意,如今一想,或许他说的是事实也说不定。
只是,卓峰若不是畏罪自杀,那么,害他之人又会是谁?
还有那柳业生,之前句句刁难,明显是冲着她,冲着沈家来的。他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若是今日无人阻止,他难不成真的敢将她收押入狱?夏初瑶总觉得,他能在这个时候,这般大胆地带人闯进来,也是有人授意,有恃无恐。
心中诸多猜测,却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
“谁!”说了叫婢子们不许进来打扰,听得门响,夏初瑶下意识底将身子往水里沉了一沉,扬声问了一句。
“我让梁管家去寻了些伤药过来,都是些平常用的药,今晚也只能先这般对付着处理一下,等明日再给你寻个医女回来好好瞧瞧。”屏风外响起了沈临安的声音,低沉好听。
“妾身这伤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想来他也是猜到了,夏初瑶撇了撇嘴,听得他在外面将药放下,却并没有出去,想催他出去,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了一等,也没听到其他动静,夏初瑶抿了抿唇,起身自己迅速换好了衣裳,出来便瞧见沈临安坐在桌旁,正在烛火下看着自己拿进来的那几个瓶瓶罐罐。
听得她出来,转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昏黄的烛光勾了出他柔和的轮廓,声音也是低沉温柔。
夏初瑶瞧得微微一愣神,随即竟然就乖乖抬脚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身上哪里有伤,让我瞧瞧,顺便给你上药。”抬手挽起袖子,将自己选出来的伤药打开,沈临安这才转头看向夏初瑶。
“三爷,真的没事,只是小伤。”他的话叫夏初瑶愣了一愣,随即慌忙摆手拒绝。
“小伤也是伤,是伤便要上药。这伤药里有能镇痛的草药,擦上你也好受些。”沈临安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她这般不拿小伤当回事儿的态度。
“那……那就叫丫鬟们进来帮我上药吧,三爷一路劳顿,就不麻烦三爷帮忙了。”垂目看了一眼沈临安手中的伤药,夏初瑶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怕他们笨手笨脚地弄疼你,何况,我也想看看你的伤势到底如何,不然怎么都放心不下。”她先前身上裹了一身血,也看不出她到底受了多少伤,沈临安虽然面上不说,却还是有几分担心。
“可……可是妾身的伤在背上,三爷上药的话,怕是多有不便……”夏初瑶抿了抿唇,喃喃说到。
听得夏初瑶的话,沈临安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你我是夫妻,你还怕被我看去什么?”
“可……可是我们……”他这般一说,夏初瑶秀眉一蹙,忍不住抬眼瞪他。
虽然说他们在旁人眼里已是做了快小半年的夫妻了,可他们都清楚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即便是同床而眠,也都是分被而盖,分枕而寝。哪里是能这般随随便便在他跟前脱衣服,叫他看自己后背的关系。
“我就是想看看伤势如何,给你上个药,并无其他意图。”沈临安瞧着她这般模样,心底低叹了口气,即便是做了半年夫妻,她其实也不过是将他当普通朋友罢了。
这便也算了,偶尔他做出一些关心之举,她也常误会他是另有所图。
想着还有案子等着他们开审,也不过是上个药而已,夏初瑶咬了咬牙,背过身去,脱了外衫和里衣,将背上先前被划破的伤口露了出来。
肩头手臂上有几道被箭羽划破的擦伤,伤口都不深,刚刚被她在水里一泡,有些发白,已经没什么痛感。也就背上那道寸余长的伤口还有些渗血。
沈临安蘸了伤药刚轻轻按上去,便听到夏初瑶小声的抽气声,转瞬又被她咬唇咽了回去。
“经过望都镇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晋王殿下的人,听他们说黛绿已经脱险,我让她们留在别院养伤,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带你去看她们。”手上的力道更亲了几分,沈临安缓声说道,刚说完,便瞧着跟前的人香肩微微一颤,末了也只是“嗯”地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将背上的伤涂好药膏,沈临安拿了剪好的绷带替她包扎,带着淡淡檀香的衣袖自她腰畔伸过来,夏初瑶接过他递过来的绷带,在自己身前绕了一绕,再递回他手里。
房里的光影昏黄,本也只是包扎伤口,这般动作,却像是他从背后将她圈在了怀里,偏偏此刻她上身还只有一个肚兜。
垂目看着身畔那纤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夏初瑶只觉得脸上一烫,手一抖,手里的绷带没有抓稳,落在裙摆上。
“怎么了?”她身子因着慌乱不自主地往后一倾,沈临安怕碰到她背上的伤口,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侧头瞥见她面色绯红,只怕那些杀手武器上有毒,忙伸手想去探她的脉搏。
“我……我没事,还是快些吧,卓峰之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先去听听那管家怎么说。”忙将绷带捡了起来,绕过自己身前,然后塞到沈临安手里,催他快些包扎了好去应付那个柳知县。
先前自己还在为着他那般君子之举常常被她误会而叹气,这会儿经她这么一闹,看着跟前的人侧脸绯红,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裙子,烛光下玉颈香肩线条柔和,肤如凝脂,颈上一根红绳系着的肚兜透过她腰畔隐隐可见,再往上瞧……
“好了,我们走吧。”迅速将她的伤口包扎好,随即又替她手臂和肩头的伤都上了药,不等夏初瑶说话,沈临安已经起身,低声开口,掩了话里几分沙哑,言罢转身出了里间,到外面去等她了。
等夏初瑶再次穿好衣裳,收拾妥当,随沈临安一起去前厅的时候,等在那里的柳业生已经有几分不耐烦,扫了他们一眼,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坐在主位上,扬声叫衙差将陈德胜带上来。
“既然三公子来了,陈德胜你便先说说吧,为何说你家老爷是被谋害的?”轻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柳业生冷声问跪在堂上的陈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