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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玉听见了寒浒的话。
她垂首正看着桌上的茶壶,下垂的面容遮住了她唇边讽刺的笑。
——做得这样故弄玄虚,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看来寒浒真的是怕了,也是,曲飞泠连“国之栋梁”的匾额都摘了,寒家这世家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他怕得很,所以才想让自己的生身父亲也牵扯进来。
——承阳王府要是也入了这个局,那局面可就不好说了,两大家族的合力,就算是曲飞泠,也得掂掂分量。
她对这些事真的是太敏感了,寒浒只是开了一个头,她就已经猜到了寒浒要说的是什么。
她笑了一下,端起了手中的茶盏。
“父亲不必多言,明玉既然嫁入寒家,自然就是寒家的媳妇儿,在寒家有难的时候,也自然不能袖手旁边。”
——这样,可算是比上官绣那么个儿媳,做的好多了吧?
她抬起头看向寒浒,“——父亲放心,我明日便回王府,务必请父王出面。”
寒浒端着茶盏,由衷地笑了。
——他听明白了曲明玉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笑了一下,说,“很好,明玉,你很好。”
曲明玉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她跟寒浒说完了话,从书房旁边的隔间出来,叫了在外面候着的柳嬷嬷,让她一块同自己回王府一趟。
柳嬷嬷看着寒家现在的气象,分明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她跟着曲明玉上了马车,悄声问道:“主子可是要回府去找王爷做主,离开寒府?”
曲明玉撩起帘子看外面。寒家门口站了一溜儿的禁军,把整个寒府围得像铁牢一样。
她听见柳嬷嬷的话,笑了一下。
“寒浒想让我去找父王求救,把寒家能摘出来的,都摘出来。”
说着就是一笑。
带着点微薄的讽刺。
柳嬷嬷可没她这么好的脾气,当即“哼”道:“这会儿倒是想起主子来了,先前因着上官绣闹得那些事,寒家的人不是个个往上官绣那儿凑么?甚至还说出去寒家嫡脉正房夫人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的话来,何曾把主子放在眼里?”
她心中郁郁不平,说道:“——主子,要老奴看,这次就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不然他们还当主子是好欺负的。寒家这颗大树摆明就是要倒的节奏,主子凭借着郡主身份大可全身而退,做什么非要去为他人做嫁衣裳?寒家也未必记得住主子的这份恩情。”
曲明玉偏过头来看她。
笑,“嬷嬷,还是你最记挂着我。——但寒家,我却是不能不救的。”
——当初她手里捏了寒家的这个把柄,高兴极了,用这个把柄入了寒家,自然,也由父亲出面,将寒家参与上官家通敌这件事的证据全权抹平。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出不来了。甚至还拉了父亲入局。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到了承阳王府。
门口的小厮早就知道她要来,等候在门口,看见她过来,就连忙行了礼,说道:“郡主,王爷在书房中等候良久了。”
曲明玉点了点头,让柳嬷嬷自去歇一会儿,然后轻车熟路到了书房。
承阳王这会儿却不在书房里。他在书房外的小院子里,看见曲明玉进来,抬手指了指梅花树下的那个石头凳子,说:“坐。”
曲明玉依言坐下。
承阳王抬头看了看那株梅树,“看你的这幅模样,是被寒浒叫来做说客了?”
曲明玉双手放在膝盖上,“父亲要出手么?”
承阳王轻轻地“呵”了一声。
他看了看曲明玉,,“过去的往事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寒家和上官家的事情,我们曲家的人又去插什么手?”
曲明玉有些担心,“若是寒家咬出父亲来呢?”
“他不敢。没有证据,他怎么敢?”
承阳王知道留下来的都是把柄,他不需要寒家的把柄,因为寒家把柄太多,而他自己却爱惜羽毛,断不会把自己知道的自己的把柄留到今天。
只是,他顿了一下,抬起头。
“明玉,父王插手与否,对父王来说都能全身而退,父王想问的,只是你想不想父王插手?”
曲明玉轻轻地笑了。
“这趟水已经混了,父王的亲白之身踏进去,终归会湿了衣裳,不如就留在岸上好好地看着吧。”
承阳王看了看她,抚掌笑了,“好,好,好,果然是本王的好女儿,终究还是站在本王这一边的。”
禁军从寒府搜出了许多零碎的证据,而承阳王的袖手旁观,也让寒家再无任何依仗。
寒浒被亲在带到了曲飞泠的面前。。
曲飞泠将所有有关寒家的证据直接砸到了寒浒的脸上。
“好,好,好,寒浒,你可真是老谋深算,连朕都瞒过去了。”
寒浒一句话都不辩解,只是跪在原地,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曲飞泠冷着脸下了令。
“寒浒行为不端,管教不严,虽有多年为臣之功,难抵其罪。寒府中所有珍器重宝通通上缴国库,寒家在朝为官者尽皆遣回,非诏三世之内不得入朝!”
极严重的惩罚,三世合该百年,百年之后,寒家荣光尽去,世家之名,恐怕再难得矣。
然而寒浒无力辩驳。
于是他只是躬身拜了下来,口中称道:“谢主隆恩。”
他苍老的皮肤抵上冰凉的地面,寒浒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不知可否会有一丁点的后悔。
曲飞泠的惩罚无异于釜底抽薪,寒家在朝为官的子弟通通被送回了寒家,不论主脉支脉,所有的人都失了功名。
家中稍长一些的还算比较能够控制情绪,年幼的却不能了,通通跑到自己母亲面前去哭诉。
那些夫人们被自家的心肝宝贝苦的心疼,于是有赶忙求到了老爷子这里来。
“老族长,老族长,我们家的孩子为官尚不足一年,正是前途不可估量的时候啊,老族长,算我们支脉的人拉下脸来求您了老族长,给我们家的孩子求一个恩典吧,他们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什么都不懂,不为官,那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夫人们都开始附和她。
“是啊,老族长,说到底,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啊,大人们的事情,怎么定要孩子们来承担呢?陛下既然已经说了说‘非诏不得入朝’,可见还是留了情面的,老族长去美言两句,想来孩子们就有了出路了啊。”
寒浒听得简直发笑!
他手中的茶盏猛然撞在了桌上,冷哼道:“老头子现下可没了这样的本事,还能去求个陛下的恩情!他们的前途重要,老头子的颜面就不重要,拿进去给人留下把柄,让人随便踩?”
他看着面前这些看似恭敬跪下的人,摆了摆手,“都走,这事儿你们求谁都没用,陛下说了话,要求,你们就自己去陛下面前求去。”
这话听着也叫人生气。当即就有妇人冷笑道:“我们也不过是不愿绝了寒家子弟入朝的路径罢了,说到底也是为家族考虑,老爷子这话说给我们听又有什么用,难道真看着百年之后无寒家么?主支的寒昧也是个没用的玩意儿,因为上官绣去当了道士,官职没了不说,连家族都被毁了。——老爷子,不是我多嘴啊,这要不是上官绣,寒家能落到这种地步?寒家什么事都是主支做的,怎么出了事儿,连带着支脉也逃不出去?我们又何其无辜?”
猛然一个杯盏砸下来,对着她的脑袋砸过来,那妇人脑袋往旁边一偏,躲开了。随即“哼”道,“怎么,老爷子还指望着杀人灭口不成?”
她猛然拉着旁边站着的自家哥儿起来,冷笑道:“起来!我们走!这府里也实在待不下去了,家中有什么喜事我们凑不上,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全都被拉出来顶罪,这算是什么家族?”
扯着她家的哥儿就往外走。
寒浒气得发抖,手中的杯盏茶盏一溜儿地全扫到了地上,怒喝道:“都滚!”
那些夫人哥儿们也不想正正地撞在寒浒的怒火上,纷纷起身往外走去,唯恐慢了一步,成了老爷子发火的对象。
——寒家,寒家简直不能待了!
寒家的那些支脉们各个都另找出路,闹着要脱离寒家,寒浒也不想管,这更放纵了那些人要离开的决定。于是他们把族谱给拿了出来,纷纷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开去。
寒浒没管,寒昧也不理,甚至曲明玉都一句话都没说。寒家说得上话的人全都保持缄默,要离开寒家的人于是越发多了。
不过区区十日,寒家支脉的众人就纷纷分了财产,改了族谱,离开了寒家。老一辈的寒家人纷纷说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他们毫无实权,于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发生。去问寒浒,寒浒也直接冷笑:“走,让这些人都走了干净!”
树倒猢狲散,不过是一个月不到,寒家原本庞大的世族体系就土崩瓦解,族人从从前的三百余人,很快缩水到了不足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