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 北海一龙

熏香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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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草长(cháng)马肥。

    正是贩马好时节。

    张世平和苏双,这便要启程北上,前往右北平贩马。苏双年岁虽小,却深谙马道。后院马厩雇佣的数位宗人,都以苏双马首是瞻。今日要出远门,这便细细交代,反复叮嘱。生怕宗人有失,殃及马群。

    白湖水砦。黄叙、太史慈皆在。有了太史慈的陪伴,野惯了的黄叙最近也收心不少。日日去学坛聆听恩师教诲。这让没能将太史慈收入门中的卢植恩师,颇为欣慰。吾门亦出彪虎!

    亦让黄忠尤为欣慰。

    此去不仅有刺奸、精卒数人从旁护佑,还有乌莲族人作伴。轻舟熟路,断不会有失。刘备亦提前去信告知程普,助二人成事。毕竟两人年少,又是初去。刘备还是免不了担心。

    与众人道别,张世平和苏双相伴登上楼桑舫舟,这便顺流而去。此大船乃是程普回赠。

    送走苏双和张世平,闸门缓缓落下。刘备等人遂乘扁舟返回水榭。

    黄叙、太史慈还有课业在身,急忙告辞离开。刘备闲来无事,便转去了沉月阁。

    扁舟先送二人上了滨水长廊,这便缓缓驶向士异居所。

    隔三差五来一次的乌莲,自是不在。掀开丛丛轻纱暖帐,刘备信步走到堂前。脱去丝履,循着一缕悠扬的琴音,上到二楼。见到了正在抚琴的沉月阁主,士异。

    两人初见是,士异刚刚及笄。如今年岁渐长,颜色尤为瑰丽。

    刘备此时正年少,更多是赞美欣赏,别无他意。

    “琴音高亢,必有英雄窃听。”王异笑着停琴。

    刘备亦笑着走到近前,行礼道:“却是小弟,何来英雄。”

    王异笑叹:“楼桑繁华如梦,少君侯日积斗金。编户齐民,拖家带口。忠义之士,纷纷来投。车水马龙,名流齐聚。能成此事者,岂不称英雄?”

    刘备得意一笑:“确实不易。”

    王异盯着刘备神采奕奕,清澈见底的双眼,忽又轻声说道:“因何来寻我?”

    “无事。”刘备笑答:“刚好顺路,便过来看看姐姐。”

    “可是想问乌莲之事?”士异追问。

    “问她作甚?”刘备吁了口气:“那日……算了,不说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姐姐琴音与家慈多有不同。可否为小弟抚琴一曲。”

    “好。”见刘备确实无事,士异心中不由一喜。这便素手调琴,为他轻弹一曲。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不闻香。”刘备凭栏俯瞰,趁此良辰美景,不禁出口成章。

    士异细细品味,便出声相问:“为何满架蔷薇,却不闻其香?”

    “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刘备笑道:“夏日既长,我又久坐。如何还能闻见花香?”

    士异眸生异彩。略作思量便一声赞叹:“妙哉!”

    “如今楼桑大治,你又复爵。今后将作何打算?”士异素手抚琴,以闲话相问。

    “走一步看一步。”刘备想着即将到来的黄巾之乱,这便语气一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到哪算哪。不求马到功成,毕功于一役。但求且看且走,无愧本心。至于成与不成,亦在天不在我。”

    伴着抚慰心神的琴音,刘备这便临榭高卧。不多时,已睡意深沉。

    士异不时抬头,打量着刘备青涩未退的脸庞,不禁也神游天外。

    暮色渐深。有一扁舟顺流而来,泊在滨水石阶前。公孙氏纵身跃上水榭。上楼环视,这便放下心来。冲士异盈盈一礼,便轻轻走到刘备身前,拦腰抱起,告辞离开。

    士异以琴音相送。从始至终,两人未出片语。

    刘备这一觉睡的甚是深沉。险些误了夜课。公孙氏不忍打扰,母亲上来把他唤醒。井水敷面,这便一蹦而起。接过母亲递来的糖饼,急冲冲奔出府去。

    门前侍卫已列队多时,一路穿街过巷,护送少君侯入了楼桑学坛。

    偷来半日闲暇,已是奢侈。岂能业荒于嬉?

    黄县,蓬莱海港。

    三个浑身泥泞的儒生,气喘吁吁的冲到田氏海船旁。

    “且慢起航!”儒生中的一人,振臂高呼。

    甲板上的商队主事,闻声走到船舷边查看。只见三人合力背负一名老者,面露焦急。

    主事出声询问:意欲何为?

    那儒生答曰:欲去楼桑为老父寻医问药。

    主事随即示意搭上艞板(yào bǎn),放三人上船。

    问过方知,众人从北海朱虚县一路驾车而来。出黄县后,官道泥泞,马车深陷泥坑,这便弃车步行,赶在大船出海前,合力将老父背到港口。

    少君侯言犹在耳,管事这便笑道:诸位且安心,此去正是楼桑。舱室已备好,且下去歇息。

    众人大喜,长揖谢过不提。

    “幼安,我等此去,该当如何?”左侧儒生问道。

    “根矩,我亦不知。但却听闻卢子干在楼桑学坛授业。我和子鱼与他有同门之谊。不妨先去投奔他。”中间背着老父的儒生,这便说道。

    “你与子鱼竟和卢子干是同门,我怎不知?”左侧儒生又问。

    “我们皆是陈廷尉的著录弟子。只有数面之缘,并未深交。”右侧儒生答道。

    “原来如此。”左侧儒生轻轻点头,又道:“且不知楼上少君侯是否如传闻那般礼贤下士。竟为一黄口孺子倒履相迎。”见无人答话,这便自笑:“还听闻楼桑松泉酿世之甘霖。此去定要品尝一番。也算不枉此行。”

    右侧儒生轻声道:“当为叔父治病要紧。”

    左侧儒生正色道:“这是自然。”

    安顿好老父,三人沐浴更衣,自行洗去儒袍上的泥点污渍。海船已经起航,陆地渐渐远离不见。三人临窗而坐,各有心事。尤其是中间那位儒生,脸上满是愁容。

    父亲病来如山倒。遍寻良医,耗尽家财,也未能痊愈。今已入膏肓,生死一线。听闻楼桑少君侯建义舍医馆,施汤送药,活人无数。这便和两位好友结伴前往。

    路途漫漫。既为人子,纵然只剩一丝生机,也要尽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