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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姬十六!
他不是身中奇毒,半死不活地等待医治吗?冯兮和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而后,她又忽然想起孤帆说顾时引找到了另外的办法去救姬十六,兴许,从那之后,他就恢复了。
“难道,你就是那个揭了皇榜的人?”随后,冯兮和忽地问道。
姬十六冷着一张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舒展了一下手臂,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洗澡。”
冯兮和:“……”
待姬十六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下来,看到冯兮和坐在驿馆下方的桌子边,便径自走过去坐下。
冯兮和推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给他,也沉默着不说话。。
姬十六觑了她一眼,半晌,他问道:“你怎么没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冯兮和微抬眼睫,笑道:“你揭了皇榜,献了策,又在比武招亲中获胜,将是钱永昌的乘龙快婿,有人前去拉拢你,结果,被你打哈哈应付掉,所以,他们只好来追杀你了,是吗?”
如果她没有猜错,前去游说姬十六的,很可能是顾锦城和云长依的人,颍州这一带的地方官与顾锦城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姬十六一从他们的视线中脱离,他们担心姬十六会为他人所用,就紧急通知了地方官,速速将人缉拿。
姬十六一愣,只觉她把什么过程都猜中了,开始正视了她一眼。
然后,他终于舍得说话,“对,所以,如今,你既然帮了我,那我自然是赖在你们身边不走了。”
冯兮和却自嘲地低下头,手指扣着桌面,苦笑道:“你在裕王爷的心中那么重要,此次来渭城路途凶险,他竟然没有派人来保护你,让你不得不躲到马腹里去避过追兵。”
“那当初,他千方百计地救你,岂不是多此一举。”
姬十六的眸色微黯,想跟她解释些什么,但是,他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想了一会,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顾时引的羽翼之下。
“姬十六,你应该感谢这边有炖马肉这道菜,要不然,你连马腹都没得藏。”须臾,冯兮和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跟我们一道可以,但是,我没有保护你的义务,你的生命安全,我概不负责。”
此时,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几道亮光,如果姬十六连自保都做不到,那她也没有必要去拉拢他,更别说,让他可以对抗顾锦城。
姬十六沉默以对,然后,他真的就以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谋得了暂时的安全。
当冯兮和第二天继续赶路,坐在马车上听说了有关姬十六的事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听远影说,姬十六在一大早就跑出去,仗着自己是朝廷派来的人,挨家挨户讨要他们追贵重的东西,占为已有,否则,便打家劫舍。
他不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到每个小官家门前,强迫小官们交出家里的钱财,搞得颍州的百姓和小官们苦不堪言,纷纷奔走相告。
臭名昭著的他,画像在百姓之中四处传阅,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颍州的地方官正愁找不到他,结果,他虽然自己送上门来,但太过有名,他们不好偷偷摸摸对他下手,只能借着这个由头,向朝廷告他一状。
然而,钱家刚刚给渭城地动捐了巨款,他又是钱永昌未来的女婿,又为救灾献出计策,有功,朝廷也不敢轻易动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劝地方官先忍一忍。
事实上,姬十六后来将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财物,又悄悄地还给了他们。而从小官们那里劫来的钱物,就干脆拿去充入救灾资金,他给小官们歌功颂德了一番,他们也没有脸皮去要回,只能当是吃了哑巴亏。
冯兮和的唇角一抽,心里想道,钱永昌不怕后继无人了。
几日后,他们一行人已到渭城,颍州太守让他们暂先住到他在渭城的一处别院中,并亲自率人在城门口夹道相迎。
寒风细雨,卷了雪粒,唦唦落于刚经历过一场天灾的城里。
渭城的位置偏南,地面积不了雪,雪花一落地,即是化成雪水。
马车驶入城内,冯兮和掀开帘子,看着满目疮痍的一座城,不由得心生感慨。
而在经过一处药棚时,她看到在一个摊位前,有排成长龙的百姓们。
在黑压压的人群前,似乎有一名穿了青色夹袄的女子坐在药棚里,微垂螓首,一手为人探脉,一手握着纤细的笔杆,写下药方。
女子被众多的百姓挡住,她看得并不真切。
但是,冯兮和见了那女子的身影,心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中一惊,探头往外看去。
在马车前方的颍州太守见状,笑呵呵地停下马,凑过去问道:“夏小姐,你在看什么?”
夏海晏觉察到她的异样,也不由得停马驻留。
冯兮和敛起惊讶的眼神,淡淡地指了药棚那处,“那边是什么情况?”
颍州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我们渭城的女神医在为受伤的百姓在义诊。”
“说起来,这位女神医在百姓心中就跟活菩萨一样,在以前,她就隔三差五地去救治贫苦的百姓,此次地动发生后,她更是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捐了出来,用以帮助百姓。”
“可是,如今,市面上,粮食和救伤的药物急缺,少量的那些药物,价钱又高得离谱,她就算开了方子,也没有足量的药物可治,她最近也是心急如焚。”
冯兮和听了后,不由得细问:“我记得朝廷先前就押运了一批药材和粮食,那些不是应该够用几天的吗?”
颍州太守似是有苦难言,尴尬地说:“夏小姐,你是深在闺中,有所不知,此次的地动对渭城造成了很严重的破坏,你看这些倒塌的房屋就知道了。”
“虽然,朝廷先前送过一批粮食和药材,但无奈僧多粥少,这一天下去,就全都没了。”
“后来,还是当今二皇子殿下差人四处搜罗,才勉强又送了一些过来,苦苦挨着。”
“二皇子?”冯兮和冷笑一声,随后,她说:“二皇子殿下心系民生,是百姓的福气。太守大人不必忧虑,该有的粮食和药材,马上就会备齐,送往渭城。”
“再过两天,就是腊八节了,到那日,就可以给全城百姓施粥了。”
“是吧,哥哥。”说着,她便冲夏海晏天真地笑着。
夏海晏微微晃神,便是颔首。
颍州太守一听,心中顿喜,他忙接话道:“有粮食和药材了,好啊,下官定会妥善分配,确保它们能分到每一位百姓手里。”
夏海晏将他的神情都收入眼中,眉宇间不禁浮起一抹愠色。
冯兮和抱着暖炉,轻捻着车帘的一角,目光仍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被人群包围的那位女子身上。
“这位女神医来渭城多久了呢?”她喃喃地问。
“一年不到。”颍州太守正在兴头上,就随口说:“夏小姐要是觉得有缘,改日,本官让拙荆带你去拜访她。”
冯兮和不答,径自放下车帘,缩回了马车内。
她消失在夏海晏的视线中以后,夏海晏拉了缰绳,继续骑马往前走去。
他的手僵了僵,袖中还藏着几近枯萎的腊梅。
那支被他折下的腊梅,始终没有被送出去。
虽是寒冷的季节,可药棚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涌动着。
木兰幽忙得大汗淋漓,她用手帕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便继续为上前来的百姓查看伤势。
而在冯兮和的马车路过药棚前,探出头时,她还是抬了一下头,好奇地看过去。
不过,没有看清,马车就走了。
她微拢眉,复又低下头。她觉得,那位蒙了面纱的姑娘像极了一位故人。
颍州太守的别院中,雨打芭蕉。
千允收了油纸伞,冯兮和随着夏海晏和姬十六他们进入厅内,围着一张圆桌坐下。
颍州太守为他们安排一桌晚膳,用来接风洗尘。
一些人原以为会见到像在驿馆时,那么丰盛的山珍海味,可是,等菜上齐,他们就愣了愣。
桌子上,总共只有几样看上起就没什么胃口的素菜,还有一碗飘着几根白菜叶的汤。
颍州太守眨巴着眼睛,到夏海晏身边哀声说道:“夏大人,不是下官招待不周,实在是现下特殊时期,下官将所有的钱财都捐出去,囊中羞涩,只能亏待了你们几位贵客。”
“不碍事。”夏海晏冷冷地说道,然后,像是很有胃口地动起了筷子。
他一动筷,其他人就算再不想吃,也得拿起筷子。
冯兮和心中暗笑,这颍州太守不像是摸透了夏海晏的性子,才在夏海晏眼前使了这么一出。
而被他派到驿馆的那位小官,就被他贡献出去,没弄清楚情况,就大摇大摆地用山珍海味招待他们,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冯兮和的视线在厅内逡巡一圈,目光扫到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画着山泉溪涧边,一只梅花鹿在低头饮水的水粉画后,微是一凝。
之后,她暗中跟饭桌上的姬十六交换了一个眼色,姬十六转过身,靠在桌边,啧啧感慨:“太守大人,你这幅画是从金陵城的缕斋购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