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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河焦急的等在秦府门口,忍不住的问身边的衙差,“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府衙的差役被徐河的焦急感染,也往长街尽头看去,“我也不知道啊,徐兄弟,到底是什么事这样着急?府里出事了?”
徐河自然不能直说,抿了抿唇道,“是有些小事。”
衙差便不赞同的皱眉,“小事这般着急作甚,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这一次要拿的人极多,那庆源典当行做的生意大,耳目也通达,一不当心就要跑了。”
徐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秦府之内的事也不容小觑,“哎,若是世子殿下回来就好了,也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回来,不过过了这么久还没消息。”
说着徐河又道,“我记得庆源典当行是在城西的方向吧?是在东四街?”
衙差点了点头,“怎么,你要自己去找?”
徐河可是答应了秦莞的,想着或许眼下秦莞已经将画卷打开,心中不由更为着急。
左右看了看,徐河打算到秦府的门房处借一匹马,可他刚转身,长街尽头便传来一阵蹄声,徐河脚下一顿,忙朝着蹄声来处看去——
“是朝着咱们这边来的吗?”
夜色已经沉沉的落了下来,虽然无月,夜空之中却有零星的寒星星罗棋布,长街之上偶见灯火,隐隐能看到那几道轻骑的影子。
“好像是向着咱们来的——”
一边的衙差答应了一句,徐河眼底微微一亮,而那几骑快马亦是风驰电掣,不过几瞬之间便到了秦府之前,徐河一看,不是燕迟是谁。
燕迟带着白枫和前去传话的衙差快马而来,到了府门之前猛地勒缰翻身而下,看到徐河仍然在府门口等着眉头一皱,“怎么了?出了何事?”
徐河抱拳行礼,又抬手一请,“轻殿下先入府——”
燕迟将马鞭扔给衙差,带着白枫便进了府门。
一边走徐河一边道,“是九姑娘让您回来,刚才九姑娘发现了给秦老爷下毒之人是谁,此外,九姑娘还知道了些别的,因为和案情关系重大,所以想让您回来说给您听。”
燕迟一听这话便加快了脚步的往内院去,“她人在何处?”
“在汀兰苑!哦对了,九姑娘还找到了疑似二姨娘的画像,不过因为年代太久没有能打开,眼下九姑娘多半是已经打开了画卷——”
燕迟眼底微微一亮,脚步一转,直朝着汀兰苑而去。
徐河紧跟在燕迟之后,燕迟行止之间步履生风,他只能小跑着方才能跟上,徐河跑的气喘吁吁,没多时,便到了汀兰苑之前。
白枫照例上前去叫门,轻敲了两下,却是一个圆脸大眼的婢女打开了院门。
“咦,这位侍卫大哥——”
开门的正是晚桃,她认得白枫,看了看白枫,又越过白枫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燕迟和徐河,眨了眨眼,白枫道,“世子殿下要见九姑娘——”
晚桃眸子一睁,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正房,“我们小姐还没回来呢。”
白枫眉头一皱,也一眼看到了没有点灯的正房,如果秦莞在院子里,正房之内不可能没有点灯,白枫回头看着燕迟,听到对话的燕迟眉头紧紧一皱。
他转身看着徐河,“九姑娘没有回来,你不是说她回来了?”
徐河微讶一瞬,“在下是和九姑娘在前院分开的,当时九姑娘说这件事最好早点告诉世子殿下或者是知府大人,小人便担了这传话的差事而后在府门口等着,分开的时候,九姑娘的确是说要回来汀兰苑,并且当时茯苓抱着那画卷的。”
燕迟闻言眸色一暗,不知怎地,心底漫上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他上前两步看着晚桃,“你们小姐没回来,那茯苓呢?”
看到燕迟问话,晚桃当即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忙恭敬道,“茯苓姐姐一直跟着小姐侍候的,小姐没有回来,茯苓姐姐也没有回来。”
燕迟的心又往下坠了一分,看了一眼黑漆漆又安静的院子,一个转身看向这府中别处,夜色已经降临,时辰也不早了,难秦莞能去哪里?
燕迟往前走了几步,白枫对晚桃道,“待会儿如果九小姐回来了,告诉她殿下来找过她。”
晚桃忙恭敬应了,白枫这才点点头离开,晚桃看着白枫和燕迟的背影片刻,这才将院门轻轻的合了上。
这边厢,徐河着急道,“难道九姑娘又返回了前院?”
这么一问,燕迟也觉得有可能,当下便朝前院的方向去,“刚才你说九姑娘发现了给秦安下毒的人?”
徐河闻言眼底一亮,“正是,天黑时分,小人收捡了公文和前些日子殿下从杨县带回来的信笺和其他卷宗,本是打算带回府衙的,可是殿下说去问问九姑娘,小人便在门口等着九姑娘,没多时,看到九姑娘从东边过来了……”
“九姑娘和小人说了两句话,九姑娘忽然看到了一张信笺之上写的东西,上面写的是那二姨娘的夫君有不辩颜色的眼疾,此前殿下和知府大人只怕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当时九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怀疑到了府上的一个侍奴叫采荷……”
听到“采荷”二字,燕迟的脚步一顿,“采荷?”
徐河点点头,“正是,似乎是之前九姑娘就发现了什么,不过九姑娘说,这个病并不能确定,然后说最好能找出画像来,于是我们又去前院打算问问那两老仆,问一问还有没有二姨娘的画,结果看到一个小童没有洗干净药罐,九姑娘发现不对去看,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下毒之人是趁着小童清洗药罐的时候将药下在了药罐之中。”
燕迟脚步加快了两分,“九姑娘可有说要即刻去拿人?”
徐河连忙摇头,“不曾不曾,九姑娘害怕打草惊蛇,想找到更多的证据,我们去前院的时候,那老仆带着九姑娘到了前院的另外一个书房,九姑娘发现了一副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被压在最下面,只是年代太久画纸粘在了一起没法子直接打开,当时九姑娘和小人说,她回去将画卷打开,然后等世子殿下或者知府大人回来之后再去拿人。”
燕迟凤眸便是微眯,秦莞做事自然考量的比其他人周全一些,如今他和霍怀信都没有在,她没有立场去拿人,何况轻举妄动,的确会打草惊蛇,她是不会自己去佛堂的,可这大晚上的,如果没有别的事端,她怎么会不按约定回汀兰苑反而去了别处呢?
秦府正值多事之秋,而如今又是晚上,墨海一般的夜色将秦府的连绵楼阁笼罩期间,虽然天穹之上有寒星清辉,可到底叫人心底阴森森的沉重。
无论如何,秦莞绝不能出事——
这般想着,燕迟越发加快了步伐,很快,前院近在咫尺,而那两个衙差仍然守在前院的院门口,二人守了许久多有疲累,看到燕迟前来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燕迟走到了跟前二人才先后行礼。
“拜见世子殿下——”
燕迟只沉声问,“九姑娘有过来吗?”
二人一愣,其中一人道,“九姑娘不是从前院离开不久吗?小人没看到九姑娘再过来。”
燕迟心中顿时一沉,他对上衙差疑惑的眸子不欲多言,转身又朝内院的方向去,徐河见他走的快忙道,“殿下去哪里?”
“去临风院——”
徐河眨了眨眼,燕迟又看向白枫,“你去联系她,再问问府上各处的衙差。”
白枫点点头,身形一闪便没入了夜色之中,徐河没听懂燕迟的命令,却也不敢多问,只跟在燕迟后面朝着临风院而去。
“临风院是她大哥大嫂的住处,她大嫂有孕在身,要靠她调理身子。”
燕迟说了一句,徐河顿时明白过来,随即弯了弯唇,“正是这个道理,这大晚上的,九姑娘多半是被请去看病了,否则还能去哪里?”
徐河本是不着急的,可是看着燕迟的样子心中无端有些不安,他这话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燕迟,可话说完,他心中反而更为不安了些。
燕迟来过临风院,半盏差的时间之后到了临风院门口。
门口的仆妇不认识燕迟,却觉的燕迟气势逼人,再想到这几日秦府查案是由一位贵人主审,忙不敢大意的跪在了地上,燕迟直问,“府上九小姐可在此?”
仆妇忙摇了摇头,“没有在,还是下午来过……”
燕迟当然知道秦莞下午来过,下午还是他陪着秦莞一起来的,然而秦莞不在临风院,又会在哪里呢?
燕迟没多言,转身便走,那仆妇愣了愣神方才敢抬起头来。
“世子殿下,九姑娘莫非去府门口?和我们错过了?”
燕迟摇了摇头,脚步忽而一慢,“不会,我们走的路已经算是近路。”
燕迟脚步一慢,心思便极快的转动起来,秦莞不是轻易胡来的人,她拿着画卷,那画卷有可能是二姨娘的画像,她第一时间应该是去打开那画卷才是,可是什么缘故,让她没有回院子呢?这么想着,燕迟转眸扫了一圈,夜色虽然深,可秦府之中有府衙的守卫,还有茯苓跟着她,没道理她会被平白掳走……
燕迟面色暗沉,然而越是着急,他的思绪便越是冷静理智。
忽然,燕迟眉头一皱,秦莞拿着画卷,是为了查出此案最为关键之处,能让她离开的缘故,一定和案子的线索有关,她当务之急是要找二姨娘的画像,难道她半途打开了画卷发现不是,然后又去了别的地方找?
燕迟只觉这想法极有可能,便又朝汀兰苑的方向走去,又走了小半刻钟之后,白枫忽然从东边掠了过来,“主子,人没联系上,府中的一半衙差被撤走了,问了其他人,都说没有看到九姑娘——”
“不在汀兰苑?!”
燕迟眸色暗沉的一问,白枫点点头,“不在。”
燕迟的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如果连他最隐秘的安排此刻都派不上用场,那可能秦莞并非是自己离开的……
这想法一出,燕迟顿觉背脊微凉。
“殿下,九姑娘会去哪里呢?”徐河也被白枫的话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燕迟眸色沉沉的,正要说话,忽然见秦府东边方向一颗星子缓缓的升了起来,燕迟眼底眸色一边,白枫也低喝一声,“殿下——”
……
……
看着门扉合上,一股子凉意从秦莞的脚底爬了上来。
秦琛神色冷峻的站在门口,一步步的朝着秦莞走近,秦莞后退一步,身后却是那摆满了画卷的高柜,她退无可退,只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哥这是做什么……”
秦琛一双温煦的眸子不见半分温度,此刻冷冰冰的看着秦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九妹妹还没回答我,去门房问什么?”
秦莞眉头紧皱着,眸光一扫,只见茯苓面色煞白的躺在地上,不由先问,“大哥对茯苓做了什么?大哥这是要干什么?大哥今夜是故意将我带来此处?”
在距离秦莞五六步的地方,秦琛停了下来,这库房的位置偏僻,何况府里的衙差被抽调了出去,霍怀信和燕迟也不在,他的时间还十分的充足。
“九妹妹记起了那一夜?”
秦莞心头发紧,面上却是不显,只仍然诧异的看着秦琛,“大哥在说什么?大哥说的是哪一夜?”
秦琛眯了眯眸,儒雅的面上浮起两分沉色,“九妹妹何必装傻?九妹妹落湖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九妹妹不是记起来了吗?”
秦莞眨了眨眸子,“那一夜是我自己失足落水,大哥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秦琛抬手,修长的直接拂过身旁的山水屏风,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摆,“九妹妹既然这样想,那去门房处问什么呢?是想问我那天晚上有没有离开秦府是吗?”
秦莞看着秦琛的模样,心知秦琛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她摊牌,而这样,便意味着他对她动了杀机,秦莞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口,袖中的寒月硌的她掌心生疼。
“大哥怎么知道?”秦莞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秦琛打晕了茯苓,他既然开始动手,就不会想着停手,危险的气息逼近了秦莞,秦莞一时暗叹自己大意了。
从她跟前到门口,有二十步的距离,然而秦琛挡在中间,她根本逃不出去。
秦琛听着秦莞此话,轻轻的叹了口气,“九妹妹为何想起来了呢?”
他语气之中有着深深的惆怅,仿佛秦莞破坏了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如果九妹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该有多好。”
秦莞垂眸一瞬,面上露出了两分畏色来,“我……我只想起来紫竹林而已……”
秦琛唇角微弯,“难怪……难怪你总是往东边跑。”
秦莞直直的看着秦琛,片刻之后眸露痛色的道,“所以……所以那一夜,我遇到的人是你?”
见秦莞有几分震惊伤心,秦琛反倒是松了语气,“是我。”
秦琛这两个字落定,秦莞心尖微微一颤,他承认了,在她还没有真的去问门房之前,秦琛承认了!那一夜是他,是他杀了九小姐,而另外一人,除了采荷之外别无他人!
秦莞一直在想九小姐为何被杀,想来想去推测多半是九小姐撞破了什么激起了旁人的杀心,此前还曾怀疑过刘春和柳氏,可如今,却当真是秦琛。
秦琛,这个秦府之中的天之骄子,这个外表温润儒雅的大少爷,竟然能为了一个采荷而动手杀人,眉梢一跳,秦莞看着秦琛苦笑一瞬,“大哥是如何能下这个狠心?”
秦莞一脸的痛楚失望,仿佛不能接受是秦琛害了自己,秦琛眼底也有几分叹然,“我本怜你孤苦,可你偏偏跟着我进了紫竹林,九妹妹,你不能怪我。”
秦莞身子下意识靠后了几分,越发显得柔弱害怕,“二哥就那么喜欢采荷?”
这一句话出,秦琛微微怔愣了一瞬,可很快,他神色回归平静的冷漠,“你不懂这些,可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九妹妹,你别怪大哥。”
说着话,秦琛忽然缓步向前,秦莞心头一跳,手中握着的画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画卷坠地,卷着的画轴顺着地面一滚,半展的画卷顿时打了开来,这一打开,画纸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青衣的妙龄女子,女子双十年华,眉目如画,眼神灵透,五官精致,墨发如云,而她青裳翩翩的站在半湖之叛,如同越水而出的荷仙似的,人虽是静的,可作画之人画技不凡,随风吹拂的秀发如云如缕,好似会动一般,任是谁看到了都要为之慑住心神。
秦莞呼吸屏住,画上的女子气质清灵,可那一双妙目却十分的眼熟,还有五官脸颊的轮廓,更隐隐觉得熟悉,秦莞双眸微微睁大……采荷……当真是另外一个采荷……
二姨娘华服薄衫,眉眼之间清灵却不失风情,相比之下,采荷或许是做惯了低眉顺眼的奴婢,打扮也十分简朴,由此气质之上便差了二姨娘许多,可是看着画上女子的眉眼,不难想象再过几年采荷也会出落的愈发貌美。
采荷……采荷当真是二姨娘的女儿?!
当年那场大火,二姨娘家中的女儿竟然未死?!
秦莞心中满是震惊,一转眸,秦琛却走到了她近前来,秦莞心头一跳,忙指着地上的画卷,“大哥……你看看……你从前定然见过二姨娘,这画像画的可是二姨娘?可是大哥仔细看看,这画像上的人,不是和府里的某个人生的十分相像吗?”
秦莞语气急迫,秦琛却似乎不想和她说的更多,他又走近一步,脚毫不留情的踩上了画卷,秦莞见他不理,急急道,“大哥,是采荷啊!采荷是二姨娘的女儿!你看看——”
这么一说,秦琛的眼神闪了闪,见他听进去一分,秦莞继续道,“大哥醒醒吧,采荷入府另有目的,刘春和柳氏的死极有可能和她有关,甚至……甚至大哥,都是她利用的棋子,大嫂的安胎药之中曾被人下过药,是采荷做的……”
秦琛眼底一阵明灭的波光,“九妹妹在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九妹妹还想说这些来影响我?”
说着话,秦琛的拳头已攥了起来,看着他渐渐起了凶意,秦莞委实没有和他搏斗的打算,只急急指着画卷,“我没有骗大哥,大哥看看这画像!当年二姨娘的事这般惨烈,采荷怎么会真心喜爱大哥?她在利用大哥——”
“你闭嘴——”
距离秦莞两步之遥,秦琛一声轻喝,身形忽然暴起,身边攥着的拳头猛地朝秦莞探来,变拳为爪,一把卡住了秦莞的脖颈。
秦莞只觉脖颈处一痛,下一瞬,身子便被秦琛牢牢的钉在了高柜上,秦琛手指运力,直让秦莞痛的眼前一黑,一瞬间,秦莞好像体会到了七月二十一日深夜九小姐的恐惧,那是一种和凶徒正面交锋,且自己的性命牢牢的被握在他手中的恐惧。
冷汗从秦莞额头溢出,秦莞挣扎着,双手扒着秦琛的手,“咳咳……我为何……骗大哥……柳氏……刘春……的死……是……为了……牵出当年……”
秦莞喉头剧痛,脸色被憋的涨红,却仍然费力的说着话,而四目相对,秦琛眼底的凶意被一抹迟疑替代,他的眼神从上而下的往地上的画卷之上看去。
同一时间,秦琛的手也微微一松,秦莞心中一定,继续费力道,“她……是来……复仇的……大哥……被她……骗了……”
秦琛的眉头顿时紧紧的拧了起来,他一边掐着秦莞,一边死死的看着地上的画卷,整个人陷入极度的震惊和挣扎之中,就在这时,秦莞攥着袖中的寒月,猛地朝秦琛的手腕扎过去……
秦琛身形高大,手长脚长,力气也不小,一手掐着秦莞便让秦莞毫无挣扎之力,他正专注的看着画像,脑海之中在分辨秦莞的话是真是假,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在示弱挣扎的秦莞竟然会对他发动攻击,“刺啦”的一声,他的衣袍会划破,手腕之上更是钻心的一疼,一瞬间,秦琛的右手一麻一软,下意识的便缩了回来,只一刹,秦莞已经鱼儿一般的滑脱了出去,秦琛受伤的手想要去抓,却使不上力,看看让秦莞朝门口跑去。
虽然一只手受伤,可秦琛动了手又怎会停手,看着秦莞跑向门口,秦琛没受伤的手抓起一旁的画轴便朝秦莞扔去,秦莞早先被掐的半身失力,冷不防的被击中腿弯,整个人立刻朝前扑倒,“哐当”一声,秦莞摔的膝盖剧痛,而更可怕的是,寒月从她手中滑了出去。
秦莞立刻爬地而起,然而她裙裾繁复,膝盖剧痛,爬起来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便是这一个刹那,一只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猛地往后一拖,秦莞猝不及防的重新摔倒在地,而秦琛一步跳到前面去,秦莞再抬眸之时,寒月被他握在了手中。
“九妹妹,随身竟然带着这样一把利刃?”
秦琛右手淌着血,血溅在他蓝色的锦袍之上,一时间氤氲成一抹深深的黑色,他左手握着寒月,右手无力的垂着,唇角挂着一抹讽笑,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秦莞。
“那一夜的九妹妹只会哭喊,今次却不同。”
装傻用了,示弱也用了,面对力气比自己大几倍此刻还握有利刃的秦琛,秦莞心中暗暗一沉,面上却一时冷静下来,秦琛继续盯着她,忽的一眯眸,似乎有些费解,“那一夜九妹妹分明死透了,我还守着尸首那么久,后来尸体沉入湖中,便是没死也要被淹死,可后来,九妹妹竟然死而复生了……”
秦琛将手中的寒月紧握,而后缓步走到了仍然跌在地上的秦莞跟前,将寒月,缓缓的落在了秦莞的颈边,秦莞的反击不过是徒劳,眼下她反击完了,还丢了最好的武器,秦琛觉得,秦莞再也使不住任何招数了,所以他反倒不急于至秦莞于死地。
“九妹妹?你变化太大了……”
匕首比在了秦莞的颈边,可她只是微微垂眸,不哭不喊,甚至连身体的颤抖都没有,除了呼吸有些发紧之外,秦莞的镇定出乎秦琛的预料。
他深深的看着秦莞,旁若无人的道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疑惑。
“若是受伤失忆,也没有性情大变的,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是从前的九妹妹了,从前的你软弱可欺,看着便叫人厌弃,如今的你却不同,你凭空的会了高绝医术,你还有了这般沉稳镇定的性情,九妹妹,你到底是谁?”
秦莞心头猛地一跳,语气却淡然,“大哥以为呢?”
秦莞不看秦琛的眼睛,却是这般答了一句,她想吊起秦琛的兴趣借此来拖延时间,可她却又想不通拖延时间有什么用,可她心底还是隐隐的存着一个念头一个希望。
秦琛眯眸,“你当真不是九妹妹——”
或许是不必再隐藏,秦琛的话语之中带着两分癫狂的偏执,他盯着秦莞,忘记了杀她才是最重要的事,继续道,“你不是九妹妹?那你是谁!”
这的确是一件让人震惊而费解的事,秦琛将匕首欺近了两分,“你是谁?!”
秦莞抬起了头来,双眸清浅如溪的看着秦琛,她是真的不害怕,如果秦琛将匕首刺进她的脖子,她只会将这么多日子当做是梦一场,她本就是该死之人,借九小姐的身子多活了这么些时日,除了不能帮父亲伸冤之外,秦莞没有任何遗憾。
四目相对,秦琛被秦莞眼底的清冷所慑,一刹那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他不认识,他不再隐藏,秦莞亦然,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凶徒,语气便也冷漠的吓人,“大哥今日杀了我便能逃开吗?采荷想让秦府万劫不复,大哥是秦府中人,又如何能逃得了?这秦府之中的一件件一桩桩皆是她所为,她不会杀了你,她只需要毁了你。”
秦琛手一颤,寒月月牙一般的刀尖立刻刺破了秦莞的肌肤,她欺霜赛雪的脖颈之上溢出一抹腥红,如红梅绽雪一般的刺目,秦琛听到了秦莞的话,可他更确定了自己的念头,若眼前的九妹妹还是九妹妹,那她便开嘲笑自己的话皆是异想天开,可她没有,她的神态语气,脱下了平日里柔婉温煦的伪装,此刻根本就像一个陌生人一般。
秦琛好像被秦莞清亮的眸光刺了一刺,他忽然觉得,比起采荷入秦府来复仇,眼前的九妹妹并非真的九妹妹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匕首又挨得近了些,几乎又要刺破秦莞的颈子,语声森森的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九妹妹,你为何变成了九妹妹?!”
秦莞唇角弯了弯,笑意微凉,又有几分叹然。
这一场梦做的真长,不仅长,还惊心动魄,她竟然继承了父亲的遗志,真的做起了仵作推案的行当,只是不知如今到了九泉之下,还能不能见到父亲母亲?
秦莞仍然跌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皆是伤,她一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目光有些轻渺的看向后面的轩窗,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墨海,她如浮萍一般在这汪洋之中沉浮,若是就此一死,也不亏不欠谁,这么想着,秦莞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门口的茯苓。
眼底闪过一抹心疼,秦莞明白,她一死,秦琛多半也不会留下茯苓。
秦莞心中微酸,若说亏欠,便是欠了茯苓——
“说不说——”秦琛看着秦莞分外平静的脸忽然有些着急起来,秦莞越是镇定,他心中越是慌乱,这个死而复生的人,这个拥有绝高医术的人,来路为何?目的为何?
未知让秦琛感到恐惧,他忽然心一横,“你既不说,便不要怪我!”
说着,秦琛一咬牙,“不管你是谁,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便只有一个死——”
说着这话,秦琛握着寒月便是一横——
秦莞蓦地闭上了眸子,她几乎可以想象,秦琛的手势,会让寒月横切而过,她的气管和颈侧的血脉都会被割断,而寒月这样锋利,便是隔断她的颈骨都有可能,至于她的死因,要么是窒息要么是失血过多……不知是不是近来验尸太多,她竟然还给自己确定了死因。
思及此,秦莞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转瞬之间,秦莞能想到的就这么多,然而就在寒月即将割入她脖颈之时,一道低低的破空声忽然凭空响起,一声闷哼落定,紧接着,“咣当”一声,却是什么落在了地上,而后,一道劲风忽然以迅雷之势卷入屋内,秦莞下意识睁眸,只觉得眼前一道影子一闪,下一刻人便被从地上拉了起来,一道宽厚的怀抱将她一揽,等她站住脚时,秦琛站在七八步之外,手中的寒月落在地上,而她被人半扶抱着站在门口的方向……
秦莞一转头,目之所及,燕迟凤眸暗沉,眼底的微光却像冬夜的寒星一般闪亮。
燕迟……
秦莞看着燕迟的眸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愣着。
燕迟紧扶着秦莞的腰,目光落在了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秦琛身上,秦琛在看到燕迟的那一刻面色便煞白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唇角有些苦涩的勾了勾,一抬眸,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不甘……
“大少爷拿着我的刀杀人,似乎没问过我的意见。”燕迟语声森寒,说话间凉风过堂,分明只是秋日,却好像一下子到了腊九隆冬一般。
秦琛低眸,看了一眼寒月,而在他身后,一支带着金黄色花蕊的桂枝直刺入了高柜木门之内,秦琛苦笑了一下,“原来是世子殿下的刀——”
说着,秦琛看向站在燕迟怀中的秦莞,目光陈杂万分,却仍然夹杂着疑惑。
燕迟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秦府一败涂地大厦将倾,大少爷不想如何收拾烂摊子,却在这里杀自己的妹妹,莫非,是九姑娘洞悉了什么秘密和大少爷有关?”
说着话,燕迟看到了秦琛脚后的画卷,他转眸看向秦莞,秦莞道,“采荷……应当是二姨娘的女儿,给秦安下毒许是她指使。”
说着,秦莞又看向秦琛,“他,和采荷有染……那一日我们在书库看到的画作,上面画的人,是采荷……”
燕迟眼底便有了两分恍然,目光一垂,燕迟忽然眼神微变,适才他急掠而入动作太快,竟然没有看到秦莞颈子上出了血,“你受伤了。”
秦莞抬手摸了一把颈侧,正要说没事,燕迟却已道,“来人——”
一语落定,白枫当即从外而入,燕迟看也不看秦琛一眼,“带他出去!收押前院听候发落!”
白枫应一声,立刻走到了秦琛身边去,到了这个地步,秦琛明白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他惨笑了一下,拖着受伤的手,有些潦倒的朝外面走去。
“殿下不必紧张,我没事——”
秦莞掏出袖口的帕子,自己将受伤之地擦了擦,燕迟看着秦莞,神色一时有些凝重,还没说话,走到二人身边的秦琛忽然看着秦莞道,“你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燕迟转了眸,却见秦琛面生两分癫狂来,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死心的看着秦莞,“九妹妹早就被我杀死了,你是谁……你装成九妹妹的样子骗了我们……你不是她!”
秦莞一边擦着脖颈一边看着秦琛,淡淡道,“大哥疯魔了——”
白枫推了秦琛一把,秦琛一个踉跄出了门,秦莞用帕子按着伤口,眼风扫了一眼燕迟,转而去看地上的茯苓,茯苓后脑上鼓起一个小包,呼吸却仍然平稳,秦莞探了几探心底微松,燕迟却走到了她身后来,“怎么样?”
“没事,只是被打晕了,养一养就好了。”
“我是问你。”燕迟语气有些不满。
秦莞定了定神,这才转身,“多谢世子殿下相救,一点擦伤我没事。”
燕迟正神色复杂的看着秦莞,正要说话,徐河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是秦府的大少爷……啊,九姑娘在这里,九姑娘怎么受伤了……”
徐河一阵惊讶,又看到了茯苓,“天,茯苓姑娘怎么了!”
燕迟看着秦莞,话却对着徐河说,“徐仵作,你把茯苓送回去。”
徐河微愣一下,忙点头,又上前去,一个倾身便将茯苓抱了起来,秦莞看着,转而去捡掉在地上的寒月,而自始至终,燕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你也回去,虽是小伤也不能大意。”
两瞬之后,燕迟如是吩咐,秦莞应了一声,徐河抱着茯苓当先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幸好九姑娘没事,九姑娘怎么过来这里了?还有,大少爷又是……”
徐河一边走一边说着,几个人顺着来路往汀兰苑的方向走,可又走了没几步,不远处却隐见一道身影走在前,徐河轻喝一声,“是谁——”
这一喝吓得前面那身影脚步一停,待那人转过身来,秦莞诧异的发现,竟然是墨书。
墨书也一眼看到了秦莞,忙过来行礼,她先是看到晕倒的茯苓,又看了一眼秦莞脖颈上的血迹,有些诧异道,“九小姐这是……茯苓她……”
秦莞一言难尽,“没什么,你怎在此?”
这么一问,墨书有些无奈道,“也不知怎么了,今夜老夫人要小姐过去陪着说说话,奴婢将小姐送过去,老夫人却又让奴婢回来只让小姐留下。”
秦莞眼神微变,“老夫人让你们小姐过去说话?老夫人怎么对你说的?”
墨书自己也有些不解,“来传话的是个小丫头,我们过去只见到了采荷姐姐……”
秦莞本就觉得蒋氏这么晚了让姚心兰去佛堂很奇怪,一听这话,顿时觉的不好,“只见到了采荷?!采荷是二……你家小姐有危险——”
秦莞着急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肯定的说了这最后一句,墨书一听这话面色一白,“什么?怎么会有危险,奴婢送到了门口才回来的……”
秦莞不想解释那么多,一把拉住墨书就要往佛堂去,可是一转身秦莞便愣在了当下。
漆黑的夜空之下,蒋氏所住的佛堂方向,此刻竟然有一抹明晃晃的火光伴着吞吐的黑烟映红了半边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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