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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户十分简陋的农家小院,进了院子,老婆婆和她的儿媳妇已经在等候,本来这是一位寻常富贵人来借住,然而等秦莞和燕迟到了,这老婆婆和儿媳妇方才有些慌了,再加上她们带着许多侍卫,二人更是面露畏色。
“老婆婆,你们别害怕,只管帮我们收拾几间能住人的房间便可。”
老婆婆的儿媳妇年轻,面上一片畏惧之色,倒是这老婆婆见来人虽然贵胄,却并未凶神恶煞,这才笑呵呵道,“老婆子家里拢共四间能住人的房子,媳妇和老婆子歇一处,剩下三间给公子和夫人还有诸位大人罢,只是家中简陋的很。”
秦莞忙道,“不碍事的,是我们叨扰了,婆婆这里可有饭食?”
老婆婆连忙点头,“有的有的,只是十分简单,害怕各位贵人不和口味。”
秦莞笑,“婆婆别担心,有什么我们吃什么。”
说着又让白樱递上钱银,农户人家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银子,眼下秦莞自然愿意多给点,老婆婆和儿媳妇对视一眼,到底还是犹犹豫豫的接了下来。
接了银子,又见诸位贵人如此和善,老婆婆安了心,忙吩咐儿媳妇,“你快带着贵人去看看屋子,待会儿来帮我,去吧细面拿出来,晚上做点馅饼给贵人用。”
儿媳妇连连应了,带着秦莞几个去看屋子,屋子都是简陋的土墙屋子,所幸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这里也没有好的木床,褥子被子都是旧的,可秦莞和燕迟自然不会介意这些,看了屋子,秦莞和白樱住在一间,燕迟住一间,其他一行人有个屋子打个地铺便好了。
没多时,老婆婆的饭做好了,请了秦莞几个到了正屋,屋子虽然简陋,却也十分整洁,秦莞毫不在意的落座,老婆婆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秦莞和燕迟,“两位贵人怎么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之地?可是要去洛州?”
这何家村,也只有去洛州的人才会经过此地了。
燕迟可不惯对着老人家和声细语,于是秦莞便道,“不是去洛州,是要来寻访一位故人的,只不过目下还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老婆婆忙热情道,“贵人说说这人姓什么叫什么?老婆子在这住了一辈子,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个大概。”
秦莞想了下道,“姓赵,以前在京城做过事——”
老婆婆眼珠儿一转,“啊,老婆子知道了,是不是赵海家?”
见秦莞眸露疑色,老婆子便道,“咱们村有本事的人不多,赵海家的独子,叫赵……赵迅吧,是以前得了功名的,后来一直在京城做事,听说都当了官了,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赵海也真是命好,他自己虽然去的早,可儿子却争气的很,哎,可惜这孩子的娘也是个苦命的,赵海当年走的时候赵迅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他娘把他拉扯大,还没过上好日子,却得了一个古怪的病……”
老婆婆慢悠悠说着赵家的事,说完了才有些好奇的道,“两位贵人找那赵迅是为啥?”
秦莞笑道,“你不是说他在做官吗,我们有事找他帮忙。”
老婆婆一听,眼睛顿时瞪的溜圆,心想着那赵迅可真是有本事,竟然有这么显贵的人专程来找他,于是老婆婆赶忙说了赵家家在何处,不敢怠慢了秦莞二人不说,还想显得自家和赵家十分熟悉。
秦莞和燕迟笑着听了,待用完了饭,见天色还没黑透,便先往赵家而去。
……
……
赵迅今日刚归家,进了一趟家门,发觉母亲在吃发了霉的陈米之后便立刻出门去集镇上买米,这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等走到家门口天都黑了,然而刚进门,赵迅就发觉不对劲,屋子里点了灯,不仅如此,正门外面还守了两个人。
刹那间,赵迅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差点以为去岁七月的事情重发,京城的人找到了他家里来了,然而很快,赵迅发觉守在门外的二人之中,有一个人看着十分熟悉。
赵迅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白樱。
一看到白樱,赵迅瞬时明白来人是谁,他先是庆幸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继而大怒,这位永慈郡主怎么可以找到了他的家里来!怎么可以搅扰他的母亲?!
赵迅大步走上了台阶到了檐下,将装着米面的布袋子一扔,愤怒的等着白樱。
白樱和白枫早就看到了赵迅回来,他们也不讶异赵迅会生气,白樱只是十分的平静的对着赵迅点了点头,“赵公子——”
赵迅瞬间心底怒火更甚,他不是什么公子,他的出身十分低微,他这样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些勋贵们磋磨戏弄?!何况在京城找他不成,竟然还找到了这何家村里面来!找到了他的母亲!他们这些人,是想做什么!到底是想做什么?!
赵迅觉得自己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咬了咬牙,赵迅一把将门推了开。
门一开,屋内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的温暖沁人。
赵夫人和胡氏年纪相差无几,可看起来却比胡氏大了十多岁,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因为被病痛折磨,眉心也常常皱着“川”字纹,可此刻,她却在笑着。
赵迅在大理寺为官之后,家中宽裕了些,因此他们的屋子比秦莞和燕迟住的那户人家要更好一些,好歹有几样像样的家具,赵夫人此刻躺在一张竹子编的摇椅上,秦莞坐在赵夫人身边,正在给她手上扎针。
赵夫人笑呵呵的道,“讯儿这阵子回来的不多,我看他人也黑了瘦了,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没想到只是被外派做活了,秦姑娘,你是京城之中最好的医女,你此番出诊可贵啊?你不要见笑,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家中经济也拮据,少不得要问问。”
秦莞便笑道,“您不用担心,赵公子有体面的差事,和我亦是朋友,我走这一趟也不碍着什么,您就不必操心这些事了。”
赵夫人面上就更添了几分欣慰来,秦莞这样的气度相貌,一定是京城最最顶尖的医女,自己的儿子能请来她,还和她是朋友,足以说明自家儿子很不错。
秦莞弯身坐着,不远处燕迟靠着矮柜站着,自家母亲根本不知道这二位的身份,于是也没有紧张瑟缩之感,倒是十分泰然的受着秦莞的医治。
看着这场面,赵迅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怒意有些突兀,他脚步一顿,就没闯的进去,屋子里燕迟没往这边看,秦莞也没动,赵夫人却是侧身望着秦莞,根本没发现他回来了,赵迅心底的怒气一下子化为苦涩和无奈,他早就不是大理寺的官员了,他被撤职赶出了大理寺,面对母亲殷勤的期望,他都不敢对母亲据实相告……
本以为秦莞这一来所有的谎言都要被揭破,却没想到他们也给自己圆了谎,这一下,赵迅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屋子里赵夫人还在说话,“讯儿能结交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不易,你和这位燕公子可是刚刚成婚不久的?”
秦莞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是……”
赵夫人便叹了一声,“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从京城来,路可不好走,又远,讯儿竟然都没和我说,我有病在身,也是没法子招待你们了。”
听到这里,赵迅忍不住了,一脚进了门,“母亲,我回来了。”
赵夫人转过身来,“迅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的两位朋友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呢?这位秦姑娘一来就给我治病,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京中最好的医女!”
燕迟神色漠然的站在一旁,秦莞则坐在一个小杌子上,他们家连好茶都没有一杯,而秦莞看他回来也不惊讶,只是坐在地上望着他,这样的秦莞可是没有半分架子,赵迅却是不知道燕迟是什么身份,然而就这般一看便知道燕迟的身份只高不低。
赵迅看了看秦莞,又看了看燕迟,实在不想让赵夫人担心,于是道,“母亲,您总说心口疼,这位……秦、秦姑娘知道了,便说想来给您看看。”
赵夫人便道,“秦姑娘可真是厉害呢,刚才一把脉,就说我平日是如何疼的,都被她给说中了……真没想到秦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厉害。”
赵迅心想,京城之中的小医仙,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秦莞若是真的能给她母亲看好这心痛病,那可算是了了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赵迅强自笑了笑,看向秦莞,“也不知……我母亲的病如何?”
赵夫人手臂之上还扎着针,秦莞便道,“夫人往后得用药加针灸一起治才有可能治好,只要用药加针灸不断,就能保证夫人的病不轻易发作。”
赵迅听着不由得眼底一亮,母亲每次心痛病发都痛苦难当,有时候直接痛昏迷过去,母亲年纪大了,他也不求能完全治好,只求母亲少些痛苦就再好不过了。
秦莞又道,“用药我会给你留下方子,你按照这个方子先用半年,至于针灸,我可以教你几个简单的穴位,只要稍加练习,你也可以针灸。”
说着秦莞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太晚了,明日我给伯母全身针灸一次,再将要针灸的几处告诉你,药材我这里带了一些,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伯母用。”
赵迅这才看到秦莞身后的阴影里放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赵迅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秦莞便开始收针,待收了针,秦莞便对赵夫人道,“伯母,时间太晚了,待会儿记得喝了药再睡,我们就先走了。”
赵夫人连忙道,“这么晚了,你们当然要歇在家里——”
秦莞便道,“我们人多,留下多有不便,您就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了。”
赵夫人欲言又止,又看向赵迅,仿佛是想让赵迅劝劝秦莞,免得招待不周。
赵迅咬了咬牙,“好,那我送你们出去——”
赵夫人面色一变,秦莞却又笑着辞了两句,赵夫人没法子了,这才叹了口气看着秦莞和燕迟朝外走,赵迅落后了一步道,“母亲,您放心……”
赵夫人有些怨怪赵迅,连忙挥手,“你快去送送他们!哎,真是……”
赵迅点点头,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将门合了上。
一转身,院子里秦莞和燕迟正站着,显然是在等他。
赵迅眼神微沉,大步走了过去,看了看秦莞和燕迟,赵迅背脊笔挺的道,“郡主在京城还未说完话,让郡主这么远过来,真是小人的不是。”
听着赵迅怨怪的话,秦莞叹了口气,“赵迅,我不是逼你,只是你母亲的病耽误不得了。”
赵迅冷笑一声,压低了语声道,“郡主这么远过来,又是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给我母亲看病?郡主会有这么好心?!”
若是无所求,何必这般大动干戈的样子……
秦莞看着赵迅,目光暗沉沉的,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我和沈大人有几分旧交,而我身边这位,你想来还不知道是谁……”
赵迅看着燕迟,的确不知道燕迟是谁,而他更知道,秦莞根本还未嫁人!
这一次秦莞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人来,这是最让他觉得不妥的。
秦莞道,“这位,是睿亲王世子殿下。”
这话一出,赵迅当即面色一变,睿亲王世子殿下!燕迟?!
赵迅愣了一愣,难怪他在燕迟身上看到了一股子京城勋贵子弟身上没有的罡煞凌厉之气,就算燕迟在自己母亲面前内敛了许多,可他还是感觉到了。
赵迅看看秦莞,再看看燕迟,不明白为何秦莞能当着燕迟的面说这些话,而她此番带着燕迟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秦莞看出了赵迅脸上的警惕,“世子殿下和晋王有几分情谊,他不信晋王会杀后宫妃嫔,所以他想知道,这案子里面到底有没有内情。”
赵迅面色微变,目光也垂了下来,这个说法的确有几分可信,而他相信,燕迟和秦莞,比他更明白牵扯进这件事的后果。
燕迟狭眸看着赵迅,一时间,他周身那股子迫人的气势压的赵迅抬不起头来,燕迟道,“事发之后,你仍然留在京城,只怕也有自己的不甘心在里面,当初那件案子,你算是被殃及的池鱼,难道你就甘心让那件事背后的秘密就此沉下去?”
赵迅额头漫出一层薄汗,燕迟又道,“你留着沈大人的著文,只怕也是想寻得机会做点什么,沈大人做了三年的大理寺卿,你是跟着他的录事,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为晋王辩驳,这到底是徇私,还是为了公理正义,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后来沈大人和晋王相继而死,你们这些和沈大人走得近的下官都被赶了出来,其他人如今都寻不到踪影,只有你还留在京城之中,你可有半点为沈大人不平?”
赵迅梗着脖子,开口之时语气分外艰涩,“小人……只是个无名小卒,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燕迟便道,“现在不是让你掀风浪,掀风浪的事你做不来,我们也不会让你做,我们此来京城之中无人知晓,不过是让你将自己知道的告知于我们。”
赵迅汗如雨下,“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有母亲要侍奉,我不想这件事牵连到自己和母亲,一旦这件事被别人发现,多半会顺藤摸瓜查到小人,郡主和殿下高高在上,小人却势单力薄,小人冒不起这个险……”
燕迟唇角扬起一丝薄笑,可那笑意却半分未达眼底,不仅如此,他眼底尽是暗沉沉的冰凌,因着这丝薄笑,就显得格外残忍和危险。
“事到如今,莫非你还觉得,你当真能置身事外?”
这是一句明晃晃的威胁,赵迅的身体迅速的绷紧了,秦莞拉了一把燕迟,道,“赵迅,今天你可以好好考虑,你的顾虑我们知道,只要你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会保你无虞……”
赵迅拳头攥的紧紧的,半晌没有说话,秦莞叹了口气,又拉了拉燕迟,燕迟这才转身和她一道离去,等二人走出赵家院子,赵迅才抬起头来看向燕迟和秦莞离开的方向。
他还能置身事外吗?似乎在他决定留下那本册子的时候,就已经不能了。
……
……
燕迟和秦莞的处事方法不同,若不是顾忌着秦莞,燕迟早就有法子让赵迅将该说的一字不落的说出来,然而秦莞喜欢这样的法子倒也好,朔西军情紧急,他只能争分夺秒雷霆手段,而京城是个表面上看起来风光霁月的地方。
回了小院,燕迟跟着秦莞入了屋子,秦莞眉头微皱着有些发愁,燕迟便在秦莞眉心点了点,“担心赵迅不听劝告?”
秦莞叹气,“咱们总不好真的威胁他吧。”
燕迟听着没给明确的回答,只是道,“不必发愁,我看他那样子,并非是个说不通的,他担心的事不算事,到时候他离开京城在家侍养他母亲便好。”
秦莞也颔首,“是,我也想到了,我怀疑他那日卖出去的著文只是一大半,最后应该还有沈毅大人记载的和晋王案子有关的内容,如果有了那个,我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燕迟点了点头,“最终虽然是皇上拍板的,可这中间还经过了不少手。”
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得弄清楚沈毅前期查案都查到了些什么。
时辰不早,燕迟看了看外面天色便叮嘱秦莞早些歇下,今日的条件比昨日还要简陋,秦莞也不想麻烦这家老婆婆,便只简单洗漱一番躺了下,今夜所有人都在院中,燕迟倒是不闹了,没多时便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日一早,秦莞起身之时白枫等人也都起来了,老婆婆和她儿媳妇煮了粥做了白面馒头,虽是粗茶淡饭,可就着些夏日不知名的野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用完了早饭,秦莞便到赵迅处去,赵迅知道秦莞要来,一早也准备好了,这一夜赵迅似乎万分难熬,见到秦莞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之色,秦莞看到却没说破,只给赵夫人针灸,秦莞往后不会再来,这次,秦莞便打算用最难的针灸术给赵夫人行针,这一治,便从早上治到了下午日落时分,期间赵夫人也受了不少苦,却是出了一身大汗,等行针完毕,赵夫人惊讶的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仅胸口的隐痛消失了,便是平日里经络关节处的毛病也好了不少,往日双腿无力脑袋发晕常卧床养病,如今走起路来,人都有劲头了。
秦莞累的满头大汗,午饭都顾不得吃,赵迅将这些看在眼底,心中自也动容。
稍作歇息,秦莞便教了赵迅如何给母亲行针,赵迅潜心学,等到夜幕落下来,已经尽得要领,赵夫人身子刚好便给秦莞等人做了些小吃食,吃完了饭,赵迅拿出来一个包袱给秦莞和燕迟,“郡主要的,我都这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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