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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水榭,刚走进门燕迟一把拥住了秦莞。
跟在后面的白樱面连忙低下头退到了门外一侧候着。
秦莞被燕迟重重一拥,也将手落在了他腰间,她手臂十分用力,脸颊落在燕迟胸膛前,少见的如此紧紧抱着燕迟,燕迟的呼吸落在秦莞头顶,拥了她片刻方才出声,“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秦莞不舍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这才“嗯”了一声放开了他来。
她仰头看着燕迟,燕迟却对她弯了弯唇,“我让白枫给你沏茶来。”
秦莞想说不必,可对上燕迟柔光之下涌动着阴沉的眸子,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燕迟抬手在她面颊上拂了拂,转身走了出去。
燕迟离开,这屋子便清寂下来,幸而这屋子是他回京之后的住处,屋子里有他身上淡淡的草木冷香,外加一点尘嚣血气,秦莞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水榭布置的十分简单,外厅正面和东边邻水,再往内走,估摸着也是一样。
秦莞没进内间去,只走过多宝阁,看到了东边邻水的这处厢房,此处被改做了燕迟的书房,燕迟平日里多半会在此处处理正事。
这么想着,秦莞便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些带刀侍卫,和好几个模糊的影子。
上次来睿亲王府之时,此处寂寥无人,如今却多了这么多生人,很明显,燕迟已经在为此后的变故谋划安排,秦莞走到邻水的窗前,站定,目光落向窗外的府中内湖。
秋日的午后,阴测测的天色让整片湖面显得阴郁而深沉,就如同秦莞此刻的心绪,站了片刻,白枫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郡主,请您喝茶……”
白枫将茶盏放在书案之上,一边给秦莞斟茶一边道,“府中空置多年,没有几个得用的下人,郡主若有吩咐,只管吩咐小人便是。”
秦莞一笑,“你不必管我,我在这里等他,你去他那里侍候吧。”
白枫略一犹豫,显然是得了燕迟命令而来,不敢违逆。
秦莞笑,“他的事是正事。”
白枫闻言方才下了决心,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秦莞收回目光,走向燕迟的书案,坐在了燕迟平日做的高脚敞椅之上,目光一扫,只见书案之上一侧放着几本被翻得有些老旧的兵书,另外一侧放着几封信封,秦莞一看,便知这几日燕迟收到不少消息。
明明心底恨怒泼天,可即便是她也看不出几分。
越是危险,越是从容泰然。
秦莞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信封不能动,兵书却可以,秦莞拿起兵书随手一翻,书页习惯性的停在了中间一页上。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秦莞眯了眯眸子,庙堂谋算,运筹千里,燕迟可控朔西之胜败,可能定朝堂庙算之输赢?京城暗涌重重,而皇帝又要何时才宣布睿亲王的死讯?
秦莞将兵书合了上,她虽然不像燕迟这般熟读兵书,却也知道一个道理,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谋者,藏于九地之下,今时今日,燕迟无兵将在手,在这皇权鼎盛的京城,除了将一切心思势力隐匿起来,别无他法。
秦莞看向刚刚路过的正院方向,忽然有些担心。
如此青天白日,睿亲王府之外可太平?
秦莞独坐房中,心思顿时飘忽极远,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在房门之外响了起来,一道黑影一闪,燕迟回来了。
秦莞回神,连忙站了起来,燕迟进门之时面色还僵冷着,看到秦莞的刹那眸色便柔了两分,走进了东厢,抬手将窗户合了上。
这窗户临水,外面本就凉风习习,这屋子过着穿堂风,凉意森森。
“都安排好了?”秦莞问。
燕迟颔首,秦莞便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已经走了吗?”
燕迟上前一步,将她微凉的手握了住,“有父亲的老部下,也有我这些年经营的暗桩,现在都走了。”
秦莞道,“安全吗?皇上已经知道了,明面上却没有动作,会不会找人监视于你?”
燕迟听着这话,禁不住将秦莞拉入了怀中。
他一手搂着秦莞的腰身,一手落在秦莞后颈之上,轻轻的磨砂着,自己也有些微凉的手触到秦莞温热的颈子和发丝,整个人方才从那森森的寒意之中活了过来。
他在她颈间轻嗅一下,“你放心,不会出事。”
秦莞微微提起的心方才沉了下去,她将脸颊靠在燕迟身前,无声的沉默之中,仿佛也将自己身上的暖意递了过去,一会儿之后,燕迟在她脖颈间轻蹭了一下,“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有一个忙,我需要你帮我。”
秦莞心头一跳,非常时期,燕迟的任何一个安排都似乎牵扯盛大。
她连忙从他怀中退出,抬眸望着他。
燕迟见她眼底写满了担心,牵了牵唇,“我在洛州见的人身受重伤,我想要你帮他保命。”
秦莞忙道,“人在何处?”
“在浔娘那里。”
秦莞立刻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去?”
燕迟摇头,“不着急,再等一个时辰。”
此刻天色尚早,若是他二人一道出门,倒是有些扎眼。
秦莞点了点头,“好,可需要我准备什么?”
燕迟摇头,“无需,浔娘已备好了。”
秦莞便放了心,如今方知,浔娘和元师父的存在,也是他的一招后手。
秦莞从前只念着自己父亲的案子,心中绷着一根弦,如今睿亲王府生出这样大的变故,她心中便又绷紧了一根弦,一时间,整个人都比平日里更冷静了不少。
燕迟发现了,抬手在她眉间抚了抚,“没事,你不必担心。”
这样大的事,秦莞不可能不担心,当初刚刚死而复生,在锦州的她是因为鞭长莫及,反倒是镇定了下来,而如今,燕迟却人就在风暴中心。
“你打算如何做?”
“等。”燕迟给了一个字,“不可能一直不宣布消息。”
秦莞心底微痛一下,不由注目的看着燕迟的眸子,燕迟这双凤眸极是好看,深邃时犹如深海中的地渊,潋滟时犹如灿烂的星河,可此时,他的眸子仿佛冬日的寒夜,就算唇角微微弯着,这双眸子,同样被彻骨的冷静占据。
笑意无法去到眼底,他更不敢丝毫放松,否则便要被恨怒侵蚀,如今这个关口,绝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秦莞有过这种感觉,可她那个时候身在锦州,面对着秦府那些从不关切九小姐的人,即便她露出几分异样,谁又会在意呢?
可如今,京城之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秦莞抬手,在燕迟眉间抚了抚,她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脸颊上,游移着捧着他的脸颊,“消息一旦宣布,皇上若是要你去西北呢?”
燕迟抬手覆在秦莞的手上,脑袋歪了歪,有些贪恋秦莞细腻温暖的掌心,“不会,父王是燕氏皇族,没有身死却不回京的道理。”
秦莞默了默,又问他,“然后呢?”
秦莞看着燕迟,目光仿佛要洞穿他的眼瞳,燕迟抓住秦莞的手,“父王身死必有名目,西北军粮案牵扯甚大,兵权易主,朔西军洗牌,我置办丧仪,从此以后再无离开京城之可能。”顿了顿,燕迟语声波澜不惊,“这是最好的局面。”
秦莞眼角眨也不眨的,眼瞳一阵阵的生疼,她紧紧抿着唇,忽然有些迷茫了。
燕迟说的她也想到了,这一次的事,无外乎是兵权二字。
可为什么呢,睿亲王若有不轨之意便罢了,可他统兵几十年,西北几十万军民因他得福,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秦莞一瞬间想到了燕迟身上纵横的伤痕,那一刀刀,一箭箭,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该有多疼?
秦莞猛地垂下目光,她不能去想,亦不能说任何话干扰燕迟的决定。
从看到赵迅给的手稿之后,秦莞心底便压着一股子沉怒,她是自小跟在沈毅身边的人,心中法理二字峥嵘醒目,这股子沉怒被法理二字压着,可等睿亲王出事的消息传来,这股子怒意,将将要被压不住了。为什么?凭什么?
“一切只是设想,还不至最坏的局面。”燕迟的语声轻松,见秦莞仍然垂着眸子,燕迟又道,“我和父王在朔西征战多年,我和他都随时做好了准备。”
秦莞抬眸,豁然望着燕迟,燕迟一笑,“我们随时都做好了准备,听到对方死讯。”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睿亲王让燕迟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自然想到了这种种可能,然而秦莞看着燕迟的眸子,却深深地知道,这一次不一样,睿亲王并非为国战死。
“可是……”秦莞抿着唇角,喉头却有些发哽,她要说的,燕迟何尝不知。
秦莞呼出口气,换了个话题,“太后娘娘合了我们二人八字,乃是天作之合,太后娘娘很高兴,适才说,打算让我们在十月便完婚。”
燕迟眸色微柔,“自然好。”
秦莞唇角一动,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不出口了,睿亲王出事,而孝期未完,他们如何完婚呢?这一点,起先她不知道,可如今,却不得不想了。
见秦莞神色凝重,燕迟忽然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带你去看个东西。”
秦莞不知所以,只跟着燕迟朝外走,出了水榭,燕迟拉着秦莞往王府更深处去,沿着弯弯绕绕的廊道,秦莞见越往深处去府中花木越是萧瑟杂乱,走了片刻,燕迟带着秦莞到了一处院落之前,比起别处,这里倒是十分清雅明朗,倒像是有人经常打扫。
燕迟带着秦莞进了院子,未入正门,转身进了东边的厢房,推门而入,秦莞一眼看出来这里也是一处书房,一共三间厢房,左边靠窗放着书案,乃是见客处理公务支出,中间和右边的厢房,则全都是书架和古物,而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三尺青锋,那三尺青锋旁边,又挂着一幅美人图,秦莞盯着那美人图略微失神,目光一晃,看到了右下角的一枚印章。
秦莞一愣,连忙伸手将挂在脖颈上的玉玦掏了出来,燕迟送她的玉玦之上有个古字,秦莞起初认不得,可后来燕迟告诉了她,如今,这幅画的一角,也落了个一模一样的营帐,秦莞一对比,“这是,王妃的画像吗?”
秦莞看到那印章旁边还有一枚印,仔细一看,却是“燕凛”二字,秦莞知道睿亲王的名讳,一看之下立刻明白,“这是……王爷给王妃作的画像?”
燕迟点了点头,“二十年之前的画像了。”
秦莞明白了,这是睿亲王的书房,所以才挂着王妃的画像,秦莞看着画像上的人,只见王妃着一袭素净白衣,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宛若山岚深处走出来的仙灵,而如此栩栩如生的画作,足见作画之人饱含爱意,秦莞想不到,睿亲王那样叱咤朔西的人物,竟然还有如此好的画技,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连作画的人都……
秦莞强自扬唇,“王妃生的真美,王爷一定爱极了她。”
燕迟握着秦莞的手紧了紧,却是没说话,他看了这画像一会儿,语声沉了几分,“如此,也算带你见过母妃了,可惜。”
秦莞另一只手也覆在燕迟手背上,“我也觉可惜,不过往后你非孤身一人,王妃知道,必定欢喜。”
燕迟遂晚了唇,上前将画像和宝剑上的灰尘拂了拂,这才带着秦莞出了门,出了门,燕迟的脚步便走的极慢,他放眼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王府,又看了一眼身侧的秦莞,目光愈发深邃了几分,“皇上势必在十日之内昭告天下,莞儿,你可会犹豫?”
秦莞脚步微顿,“我犹豫什么?”
燕迟看着秦莞,秦莞心知燕迟在说什么,“我绝无犹豫,我所图你已知晓,你之难我亦明白,莫说赐婚的懿旨已下,便是没有懿旨,我也绝不嫁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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