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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怎么过来了?”明老爷不赞同的看了眼明青宛道。
明老太太恼道:“别吓唬孩子!是我要来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明老爷被训的低下头,软声道:“娘,儿子这不是怕您担心么?”
“少糊弄我!”明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走到主位上坐下道:“刚刚我都听见了,如果当真能将九娘送给那个什么公公,那就赶紧的,不然等到明家真的再无换转之力时,祖宗的基业怕是就要断送在你们手里了。”
明老爷总觉着这是赔本的买卖,一个老太监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毕竟是个不能有后的,万一九娘送过去给他新鲜两天就抛到脑后,那用长久的眼光来看,肯定不如将明月香送到王宫或是公子府上,指不定他将来还有机会做国丈呢!
但是眼下又没有别的法子,明老爷慢慢看向明青宛,说起来他这个女儿也很不错,上次差点就送给郑大人了,
“收了你的糊涂心思!”明老太太用拐杖跺了跺地面嚷道:“家里的姑娘除了九娘谁还能送过去?八娘与十一娘的舅舅家都在与明家谈商队的生意,六娘的生母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唯独那个九娘的生母不但花了咱们府上大笔的赎身银子,最后还这么早早的死了,母债女还,她不去难道让六娘去么?”
说到底,老太太还是看不上明月香的生母。
明老爷只觉着肉疼,自己虽然存着利用的心态宠着九娘,但毕竟接触多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更何况他是商人,这明显赔本的买卖让他怎么舍得割肉?
老太太见儿子不说话,上去就是一巴掌道:“愚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非要等着别人来抄家,你才能清醒么?”
明老爷叹了口气,再多的衡量也抵不过眼前的危机,然而他并没有把话说死,只道:“咱们愿意送,人家何公公还不一定要呢,娘,不如我打听打听再说?别再得罪了人。”
老太太这才站起来让明青宛扶着道:“你自己能看清楚最好,如此对九娘也是个好归宿。”
曹氏看着老太太身边的明青宛,眼神复杂,却什么都没说。她也希望这场风波赶紧过去,否则董家若是退婚,她的女儿肯定活不了了。
明老爷正如他当日所说,整日就往外跑,想要找些门路试探何公公,而曹氏就更忙了,杜家死了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杜卿使的家眷又多,还没有孩子,这些女人们轮流到明家找说法,弄的曹氏焦头烂额,真是恨不得将五娘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事情本来就很忙,谁知道过了几天庄子上又传来消息,说是五娘的生母宋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女儿杀人后还自杀了,于是担惊受怕一个晚上,最后好像是实在承受不住,转头就吊了房梁,等丫头早上起来伺候,那宋氏人都凉透了。
曹氏旧火添新火,直接连宋氏的尸首都不接回来了,送了一口薄棺将人一装顺便就埋在附近的荒坟里,至于宋氏的娘家因为本就不算富贵,又害怕五娘的事情连累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除了宋氏的族谱,连血亲都不认了。
渐渐的,府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得到明月香有可能嫁给老公公的消息,有些人惋惜,有些人看着热闹,还有些人压根不理会这些只想着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若是能将九姑娘嫁过去换来明府的安危,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府里最开心的除了老太太外,就数明忆梦与明安灵了,别看明珍卉也讨厌明月香私下里更没少用手段,但是她到底是曹氏教育出来的,还不至于坏到骨子里,总还存着一丝小姑娘的善良。
“凭什么让我们明家的姑娘嫁去给太监做太太,五姐到底怎么死的他们都没有一个说法,这样下去,外头人怎么看咱们明家?”明珍卉拧着眉坐在花厅里说道。
明忆梦不明所以道:“这有什么,她去做正妻不是便宜她了么?再说了她那么讨厌嫁出去家里就太平了。”
明安灵到是无所谓,可她更愿意让明月香走了就别回来,省得她每天提心吊胆,到现在她有时候还做噩梦呢!
“你们真是傻!往后出门人家说起来,咱们有个给太监做太太的姐妹,这背地里定是不知怎么笑话咱们。”明珍卉见两人懵懵懂懂,只觉自己好笑,何苦和两个蠢货费那么多口舌。
“那她不去,难道咱们去?”明忆梦嗤笑道,转头就寻了明安灵说起这些日子她偷偷出门后遇到的趣事。
见她们这般浑浑噩噩不知愁滋味,明珍卉站起身往外走,她想起母亲昨日的话,只觉从前的日子过的太糊涂。
也许这两个姐妹感受不到,可明珍卉因为离着母亲最近,这段时间来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她都有耳闻,那些平日里看起来高傲端庄的女人们就如同疯子一样在花厅里大喊大叫,要么就是哭得疯癫难看,那种恨意,哪怕她听人转述都要惊出一身冷汗。那些女人不会放过明家,因为明家的女人让她们守了寡,同样这些女人的身后也站着许多世家,他们也不会仍由家族的女人被外人欺负。
最近别说她,就是年纪还小的弟弟都很清楚,明家这一次如果一个不慎就要完蛋了。
她也许就没可能嫁给董子扬,弟弟也没可能继续念书了,家里所有的奴仆都有可能在一天内全部消失,他们一家往后就要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想都不敢想,明珍卉挺起胸,她是明家的嫡女,哪怕她平日愚钝不堪,这时候也绝不会如里头那两个姐妹那样从来看不到自己世界以外的东西。
“宁可与九娘交好,也绝不要靠近六娘。”
明珍卉还记得母亲所说,以前她不懂,现在似乎能感受到一点点的门道了。
“姑娘,十姑娘来了!”袖双进来奇怪的说道。
明月香将桌上的玉珠扔进盒子里,也同样不解道:“到是稀客。”
屋里的两个丫头甚至都认为明十娘是来讥讽明月香的。
这年头雪中送炭难,大多都是落井下石。
所以明月香见到明珍卉第一句话就呛道:“怎么着?是来看我的热闹?”
明珍卉若在平时恐怕会发怒,今儿到是淡定的坐了下来道:“我有话和你说。”
明月香诧异的看了眼明珍卉,挥挥手让两个丫头出去了。
“我原本以为你是世上最讨厌的人。”等了半天,就在明月香以为明珍卉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说道。
明月香撇撇嘴,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
“爹喜欢你,娘也觉着你不错,董家哥哥也喜欢你,我不明白你除了长了张好面皮外有什么值得别人欣赏的。”明珍卉低着头,自顾自说道:“你又是庶出,性格又古怪,整天鼻子恨不得长在头顶上,一句不合你要么骂人要么打人,明明和母亲说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可是他们喜欢你,不喜欢我。”
明月香翻了个白眼,这位到底是来干嘛的?再这么说下去她要掀桌了好吗?
“我不想你嫁给太监。”明珍卉话锋一转突然道。
明月香冷笑道:“我以为你会兴高采烈。”
“我承认我一开始有点高兴,可是想到我的姐妹要嫁给那种恶心的人,心情就好不起来。”明珍卉转头瞥了明月香一眼道:“哪怕你这种讨厌鬼也不例外。”
明月香愣住,她也不喜欢明珍卉,因为明珍卉拥有真正疼爱她愿意满足她愿望的母亲,还从自己姐姐手里将人家心上人抢走了,整日除了嫉妒的嘴脸很难看到别的情绪,一板一眼就跟行将朽木的老太太,脑袋也不聪明还老让曹氏帮着收拾。
但她没想到,就是这样的明珍卉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明家不光嫡出要骄傲,庶出也不能低下头。”明珍卉继续道:“我到希望你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最好那男人粗暴一些,压一压你的气焰,最好你都生女儿,我都生儿子,我要让你看看我嫁给董家哥哥过的比你好!”
明月香的脸部扭曲了一下,这熊孩子果然不能抱一点希望。
“我最近会去找以往一起玩的姐妹,还有我舅舅家,我希望明家度过难关,但不是以将女儿嫁给阉人这样可耻的代价。我可不是为了你!”明珍卉说到这里站起身来道:“我还是讨厌你的!”
说完这句,明珍卉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月香苦笑不得,这人到底干嘛来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明月香心里,明珍卉要比以往可爱多了。
嫁给太监么?明月香深吸一口气,情况要比她想象的好,如果她不用沦落到上辈子那种情况,到不如嫁给一个太监做老婆。
明月香苦笑,她上辈子所有的傲骨估计都被磨光了,否则为什么卑微成这个样子,就连明珍卉都不如。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老爷私下找的人起了作用,还是对方在观望明老爷究竟能不能将明九娘嫁给何公公,总之曹氏那里的压力终于减轻,正房里大大松了口气。哪怕就是明老爷的生意都有回暖的趋势。
这让府里人都认为将明九娘嫁给何太监是再对不过的选择。
曹氏无力反驳,只能偷偷给明月香存些嫁妆,明老爷还特别找了明月香相谈许久,只希望明月香不要像五娘那样反弹太过,否则明月香再出了事儿,那明家恐怕就要真的完蛋了,连命都保不住了。
明月香假装泪染前襟,然后背地里要了不少好处,这让明老爷彻底放下了心,因为如果一个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人,绝不会要那么多利益。放心之下又觉着明月香懂事,明老爷越发将明月香宠到天上,几乎算是言听计从。
渐渐将假笑收起来,明月香疲倦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看着身边欲言又止的丫头,她缓缓坐到软榻上道:“情况你们也清楚了,想必如果事情真的成了,我就要嫁去何府了,你们两个如果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就说出来,好歹相识一场,我不想带着你们入火坑。”
暖语还没说话,袖双先一步跪了下去道:“姑娘去哪里,奴婢去哪里。”
暖语也跪了下来,笑着道:“姑娘用惯了奴婢,想必再用其他人也不顺手。”
明月香用一双水柔的美眸看着她们许久,最终只能无奈道:“行了,你们两个我都带着。”
明月香自己很清楚,如果当真府里给她换了两个丫头,那么她的处境肯定要比现在还差,不说何府里会不会危机四伏,起码身边的人不安全她也没心思顾虑旁的,她可没忘记这府里还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五姑娘死了,宋氏也死了,她们身边的丫头也都被处理了,那个药粉的事情彻底没了线索,就更别说原身听到的话是谁说的了。
脑中画面一闪而过,明月香好似记起那日宋氏在回廊下头等着五娘从曹氏屋子里出来,宋氏看起来很虚弱,也并不是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个人,明月香到不敢轻举妄动了,此人善毒又好像有同伙,这万一对方想要闹得鱼死网破,她与身边的人就都没好处。
而且这么长时间她都活着,对方肯定会觉着奇怪,这恐怕也是对方没有对她轻举妄动的原因,他们应该是想找出给她解毒的人,他们估计打死也想不到明月香的前身确实死了,而她是因为重生才得以祛除毒素好好的活下来的。
如果找到他们的目的,再找出他们想要毒害的另外一个人,这会不会是一个契机呢?
若是运气好,对方又是个有权有势的,要是能救他一命,她是不是还有可能不嫁给太监呢?
明月香明知道自己是在妄想,但还是忍不住期盼着。
她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明月香犹豫再三还是想到了秦蛟,有些事情她可以在府内动作,但是有些事情恐怕就需要外头有帮手了。
明月香知道自己不能去将军府找秦蛟,她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一张纸条压在自己的窗台上。
知道明月香要出门,明老爷原先是不愿的,因为他害怕女儿之前都是伪装的,就是想着利用这次出门逃跑,可他又不敢惹明月香不高兴,只好派了心腹的车夫帮着驾车,原来还想给明月香带个嬷嬷,最终却由于明月香发脾气而放弃了。
明月香坐在车上,想来想去又后悔了,这万一其中有什么大阴谋,她不就害了秦蛟么?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前世也有点四六不分,不知好歹,可秦蛟对她真的很好,她不想这么干净的少年因为自己遇上生命危险。
越想越烦躁,明月香甚至想要回去了。
“姑娘,飘香楼到了。”暖语见车子停下,明月香迟迟不动,便忍不住提醒道。
明月香如同大梦初醒,愣了好半天才苦笑着下了马车。
飘香楼是国都的老字号,明家在其中还有份子,明月香上次被暗害过心有余悸,这次便找了个熟悉且算自家店铺的酒楼。
明月香刚想从后门进去,就听得身后有人唤道:“香儿?”
明月香只觉着头疼,转过身淡淡道:“董公子。”
董子扬这次出门,完全是因为自家的表亲来了,妹妹又吵着想吃飘香楼的乳鸽,可谁知道他刚进后门就瞧见明月香从马车上下来。
时间如梭,美人依旧,只可惜曾经的情谊再不复见。
“好久不见,怎么一个人来了?”董子扬回忆起他们小的时候,明月香最喜欢这家的松鼠桂鱼。
明月香只是客套的与董子扬身后的姑娘们打声招呼,然后道:“出来逛逛累了,进来吃点东西歇歇脚。”
董子扬心口又是一番绞痛,他这段日子几乎是生不如死,他听闻明月香将要入宫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指不定香妹妹就能飞上枝头,可当他听说五娘出事,几乎所有人都想与明家划清界限时,明九娘极有可能会变成明家的救命稻草,嫁入何府,他便立刻被愧疚自责所掩埋。如果他当初再有勇气一些,再决绝一些,是不是与他定亲的就会是九娘,九娘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花季的少女居然要给个老头子太监做媳妇,何其残忍。
“你还好么?”董子扬的眉头皱得很深,他微微低头的时候,明月香居然能看到他头顶几根显眼的白发。
似乎比上一次还要憔悴了。
明月香对他没有感觉,只能道:“很好,多谢公子关心。”
“香儿,你……你别这样。”董子扬差点落荒而逃,他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好受,你小时候有什么不开心的都会告诉我,别自己憋着,会憋出病的。”
“告诉你,你会帮我么?”明月香淡淡的笑意里带着讥讽。
董子扬张开嘴,他想说他可以的,他会求家里人将明月香纳回来,哪怕是做妾也比嫁给一个太监强。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董子扬的妹妹喊道:“哥,你快点来啊,我都饿了!”
董子扬僵住了身子,什么都没说出口。
明月香冷哼一声,转头带着暖语上了楼。
董子扬抹了把眼角的泪珠,大声的咳嗽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抑郁,对明月香的感情还有浓烈的自责咳出去。
明月香丝毫没受影响,她进了自己定的包间,还没坐一会儿,秦蛟就走了进来。
还是那样,干净洗到发白的衣服,长长的刘海,以及藏在刘海后面一双通透的双眼。
未开口先脸红,秦蛟坐到明月香的身边低下了头,坐姿极为标准,就跟军队里似的。
“噗……”明月香依着桌子,仿佛没有骨头,与秦蛟相比就犹如坚石与柳枝。
秦蛟听得耳朵更红了。
“你别老这样,不然以后哪个姑娘会喜欢你?”明月香亲手给秦蛟倒了杯酒道:“姑娘们都喜欢风流倜傥的男人,喜欢这些男人们花言巧语,喜欢他们一掷千金。”
秦蛟什么都没说,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结果却被那辛辣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明月香眸子一闪,从秦蛟手里夺取酒杯道:“你不会喝酒?”
秦蛟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明月香好笑,那帕子分明是之前她给他的。
“那以后都别喝了。酒不是好东西……”话虽如此,明月香到一口将那残酒饮了下去。
秦蛟用余光瞧见,这下也不知道是喝酒醉的还是害羞到了极点,他不但脸到脖子,就是手也红了。
“噗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好玩?”明月香带着酒香坐到秦蛟身边道。
暖语只觉着自家姑娘这样不对,可想到日后姑娘就要面对一个老太监,心酸的都想落下泪,她默默走出了包间,她希望姑娘能够开心,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我叫你阿蛟好不好?”明月香转着手里的杯子,风情万种的说道。
秦蛟抬起头,格外严肃的点点头。
明月香又想笑,她含着泪道:“往后别送煎饼了,吃的久了是会腻的。”
秦蛟愣住,又点点头。
“阿蛟,以后也别来见我了。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别来好么?”明月香又说道。
这下秦蛟立刻就摇摇头。
“阿蛟,我不是个好姑娘,我以后也没什么好未来。”明月香靠近秦蛟道:“你太干净了,应该找个同样干净的姑娘,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秦蛟被那酒香熏的微醉,心跳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
他侧过头有点不敢接触到明月香,可他却依旧坚定道:“你不会嫁给何公公。”
明月香以为他玩笑,便道:“别安慰我,明家就要垮了,说真的,若是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进宫,这样就算明家垮了,也连累不到我!”
“不进宫,不嫁何公公!”秦蛟似乎急了,一把握住明月香的手道。
明月香从他眼中看出前所未有的急切,她脑袋嗡的一声,晕晕乎乎就吻上了少年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