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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就在你的日记里啊,”冉斯年指了指桌子上的老旧日记本,“你写了一整本的日记,里面记录的内容,没有一次是白霖和黄勇同时出现的,只要白霖在你身边,你就看不见黄勇,只要黄勇在你身边,你就找不到白霖。所以当黄勇跟小混混打架挂彩之后,白霖也有几天没有现身,说什么是害怕小混混来寻仇,其实只是个自我抹黑的谎言。他不能现身那是因为如果一个马戏团里同时有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还是在同一位置,那绝对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也就是说,白霖为了赚两人份的工资拉扯儿子长大成人,他就必须不惜牺牲掉自己好父亲的形象,哪怕你这个儿子会蔑视他。”
瞿子冲叹息着说:“原来如此,所以白霖想要享受到一个父亲的尊严和儿子的爱的时候,他就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也就是黄勇的身份。白霖这样一人分饰两角,被自己的儿子蔑视和欣赏,也算是忍辱负重了啊。”
白一烽此时已经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中,他不记得自己的日记里记录着只要父亲在,黄叔叔就不在,只要黄叔叔在,父亲就不知所踪。但是经过冉斯年的提醒,他才重新回归那些记忆的片段,发现的确如此!而且,父亲之所以要执意买下破旧的筒子楼,搬离马戏团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那是因为只有搬出去,才能够一人分饰两角而不被人发现。
“怪不得,怪不得,马戏团的大妈们会说我是黄勇的儿子,说我跟他神韵相似,那是因为,因为……”白一烽说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因为白霖的易容术还没有达到可以彻底改换神韵的地步,那些平日里比较闲的大妈们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白霖的变装又绝对是成功的,他们宁可怀疑你是黄勇的儿子,也丝毫没有怀疑驯兽大汉黄勇和小丑柔弱白霖,其实就是一个人。”冉斯年提到白霖的时候,毫不遮掩佩服的口吻。
瞿子冲率先从白霖这个悲情伟大父亲的故事中脱离出来,问冉斯年,“斯年,既然黄勇就是白霖,而白霖确实已经在半年前病逝,那么他就绝对不可能是常青案的凶手啊!而且,白霖更加不可能是十年前连环案的凶手,因为当年的卷宗里显示,五次杀人案中,其中有三次,白霖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马戏团的一大堆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范骁急切地问:“既然凶手不是白霖,黄勇又是个不存在的人物,那么到底谁才是凶手呢?冉先生,你刚刚所讲述的梦里,除了白霖黄勇,就只有白一烽了,难道,凶手还是白一烽?”
“谁说我刚刚讲述的梦里除了白霖黄勇就只剩下白一烽了?”冉斯年挑眉望着范骁,又环视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期盼有谁能最先洞察到梦中的玄机。
梁媛低头思索嘀咕着:“对了,还有马戏团里盛饭的那个赵婶,还有一个诬陷白一烽偷了校服的同学,还有最开始出现的冲白一烽打招呼的同学和两个议论白一烽的马戏团的大妈。只有这些人了吧?”
冉斯年赞许地颔首,“没错,关键就在这些人之中,准确来说,关键就在那个赵婶和被偷了校服的同学身上。”
瞿子冲对于冉斯年喜欢卖关子的习惯虽说已经习惯,但仍旧不满,他催促冉斯年,“斯年,快揭晓答案吧,毕竟那是你的梦,你自己最清楚,它到底想要告诉你什么。”
冉斯年轻咳了一下,应瞿子冲的要求,直接一针见血地给出了答案,“十年前,在身份上做手脚的不单单只有白霖,还有,白一烽!”
“你说我在身份上做手脚?”白一烽刚刚接受了父亲一人分饰两角的事实,刚刚消化,冉斯年又抛出了一个炸弹,让他没法接受,“我就是白一烽,有什么可做手脚的?”
冉斯年不紧不慢地说:“白霖是一人分饰两角,为的是多赚一份工资,他为什么要多赚一份工资呢?那是因为他不单单有一个儿子要养活。白霖的妻子当年丢给他的是两个儿子,一对儿双胞胎。可是白霖却不得不把其中一个儿子给藏起来,送到别处找人照顾,对马戏团的团长说,他只有一个拖油瓶。因为白霖知道,团长是不会答应收留两张小嘴巴的。”
白一烽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他生命中最大的谜题呼之欲出,可他却没有勇气去追问。
“白霖为了养活两个儿子,不得不一人分饰两角赚两份工资,同时,他也让那个被寄养在外面的儿子扮演白一烽,在白一烽中午放学之前,去马戏团的食堂里吃午饭。这个双胞胎兄弟当然知道有个白一烽的存在,知道自己不过是白一烽的影子,必须在白一烽出现之前离开食堂。我想,那个收留和隐藏双胞胎兄弟的人也是个穷苦的人吧,否则白霖不会为了每天的一顿午饭如此煞费苦心,”冉斯年为白一烽父子三人的命运感怀,“总之,白一烽的故事里一共有三个人,却不是白霖、黄勇和他自己,而是父亲、兄弟和他自己。”
范骁用力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地说:“怪不得,怪不得那个盛饭的赵婶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白霖及时打断了她,说什么孩子自尊心强,其实是不想让白一烽产生怀疑。赵婶当时想说的恐怕是感叹白一烽食量巨大,太费粮食吧。赵婶还说白一烽总是逃课,其实她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白一烽,而是那个双胞胎兄弟!所以不管赵婶找白霖告状多少次,白霖都不会责罚白一烽,因为他知道白一烽根本就没有逃课。”
“没错,偷走同学新校服的,也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同胞兄弟。因为如果没有新校服,他就没法再去扮演白一烽,而白霖却根本拿不出两份新校服的钱,于是这个影子兄弟就只能去偷。我想,那个同学之所以一口咬定校服是白一烽偷的,那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白一烽的影子在觊觎他的校服吧。”冉斯年总结道。
白一烽已经是满脸泪痕,他喃喃自语着:“我有个双胞胎兄弟?我有个双胞胎兄弟?怎么会?”
邓磊同情地望着白一烽,又问冉斯年:“我还是不明白,既然白霖为生活所迫,一人分饰两角,赚两份工资,又让两个儿子两人共饰一角,那他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白一烽呢?我是说,既然他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另一个儿子,为什么不能告诉白一烽,让两个儿子一起配合他不是更完美吗?”
冉斯年冲邓磊投去一个赞许的微笑,“小邓,问得好,你的问题正好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啊?”邓磊满脑子问号,完全不懂这个问题跟杀人动机有什么关系。
瞿子冲不住哀叹,作为会议室里最年长的男人,他最先体会到了白霖的苦心,“我想白霖是不忍心让两个儿子都扮演欺骗者的角色吧,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让其中一个孩子去扮演见不得光的影子也就够了,让一个孩子躲在阴暗处承担生活压在脊背上的重担也就够了,至少让另一个孩子站在阳光下,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正常的童年和青春吧。白霖不知道,当初他在两个襁褓婴儿中随机做的这么一个选择,会在十几年和二十几年后,酿成血案。”
一语惊醒梦中人,会议室的几个小年轻包括白一烽马上顿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杀人动机,一个在阴影里蜷缩了二十多年的影子的复仇!
范骁攥紧拳头,咬着牙说:“我可以理解,要是我是那个影子,我也会恨,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躲在阴暗处扮演一个影子,凭什么他就是阳光下健康成长的少年?”
梁媛酸溜溜地说:“我觉得,这就是一场被贫穷逼迫酿成的惨剧,一切的根源就源于贫穷。如果当初的白霖是个有钱人,妻子也不会丢下孩子离去,也犯不着他一人分饰两角,又让两个儿子两人共饰一角了。更加不会有嘲笑和欺负这个贫穷小丑的人,不会有小混混为了拆迁威胁恐吓,那么也就不会有杀人案件了。”
瞿子冲瞪了梁媛一眼,“你这是什么话?身为一个警察,你居然把罪恶的源头归咎于贫穷?贫穷就是犯罪的托词吗?”
梁媛吐了吐舌头,低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瞿子冲转向冉斯年,问:“斯年,你说的杀人动机我还是不太清楚,如果你认为十年前和现在的凶手都是白一烽的双胞胎兄弟的话,你说他的复仇到底是向谁复仇?是十年前那些欺负白霖和白一烽的人?还是霸占抢夺了他那一米阳光的白一烽?”
“都有,”冉斯年解释,“我可以理解那个影子兄弟的想法,身为一个被父亲丢在阴影里的影子,目睹了父亲和兄弟遭受欺侮,他想要以一个影子的身份为亲人复仇,同时也是向父亲证明,他才是那个有勇气,有担当,值得回归到父亲身边,值得拥有完整父爱的孩子。所以十年前,他才会以小丑的形象残忍杀害了那些欺侮过父亲的人。我想白霖对此是知情的。而十年后的今天,他之所以又杀死了常青,那是因为他想要对白一烽复仇。他足足恨了白一烽二十多年,之所以直到现在才选择复仇,是因为此时出现了两个契机,一是父亲白霖去世,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残害他的亲兄弟,不用担心没法面对生父,没法跟生父交代,二是常青这时候要拍以十年前案件为故事原型的电影,更重要的是,常青认定白一烽就是当年的凶手。这位影子兄弟的计划就是,杀了常青,把罪名彻底嫁祸在白一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