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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很轻,却在寂静的深夜中,听得格外真切。
李禄紧张地搓了搓手,等手热了,捂在脸上,真切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后,他才发觉,一切都不是梦。
叮叮!
墙壁上昏暗的油灯,只能照出人的轮廓,来人是穿着衙役的服饰,用钥匙打开牢房大门。
那女子到底何人,为什么能如此神通广大。
这里是京兆尹衙门,不是来去自如的菜市场。
若是发现牢里跑了囚犯,该怎么和京兆尹大人解释呢?
李禄胡思乱想,都这个时候了,他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案子审理后,通奸的罪名不轻,他一个弱书生,被鞭打或者流放,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你是那位小姐的人,是吗?”
人进来后,李禄有些狐疑,对方身量不高,却看着很有力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带你上路的人。”
来者说完,一个健步上前,从袖兜里拿出个药丸,就要强行塞到李禄的口中。
栽赃陷害,最好的办法是毒杀,因为这样做比较隐秘,又不够血腥。
等明日衙门开堂审理,李禄突然身亡的消息被放出去,相信定会再次引发轩然大波。
莫轻云杀妻,或许最后因李禄被杀人灭口而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不是傻子,众人定会以为是皇后娘娘暗中吩咐。
莫家出了家丑,还有个杀妻的杀人犯,单凭这两点,就足够让人们牢记,而莫颜在百姓们心的活菩萨形象轰然倒塌,选秀势在必行。
朱氏一死,给莫颜造成不小的麻烦,也难怪娘吕氏近日来来分外窝火,不停地派人打探情况。
……
“你是说,幕后之人是冯牡丹?”
原本已经睡下的莫颜,正坐在偏殿中,底下跪着的,正是冯牡丹身边的丫鬟吉祥。
“是。”
吉祥原本以为大越的皇后娘娘会对这个答案震惊,谁料莫颜只是抿了抿唇,眸色幽深,丝毫不感到意外。
莫颜和冯牡丹有仇怨,冯牡丹一直想找她的麻烦,因为身份地位问题,没有下手的机会。
祝神医忙着稀释蛇毒,莫颜主要关心的是大吴两位皇子解毒的情况,而冯牡丹人单势孤,就算有她那个蛮族师父帮忙,也翻不出大风浪。
的确如此,二人没有动摇莫家根基,而是策划这么一出恶心莫家,从某些方面来说,朱氏的死,也给莫家提供便利。
家人和善,没有心狠手辣之辈,定是做不出大户人家宅门阴私的下三滥手段,但是朱氏这样的人,也不能留着,死亡是她最好的归宿。
“吉祥,你怎么想到来报信?”
莫颜抬手,墨紫上前,扶起吉祥,给她端了一碗茶盏。
吉祥连忙面色紧张地双手接住,她跪的太久,踉跄向前,身子一栽趴在地上。
偏殿内灯火明亮,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香炉燃着淡淡的香料,水晶的帘幕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吉祥咬牙,用手肘撑着地面,地面是光滑的硕大玉料,无处不显示低调的奢华。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被冯牡丹囚禁,这次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
说起冯牡丹,吉祥对此人恨之入骨。
她当了冯牡丹的贴身丫鬟好几年,若不是为了给二皇子当卧底,早就想法子离开冯相府那龙潭虎穴之地。
此行出使大越,冯牡丹身边没带着几个人,又因吉祥透风报信,让和叶相扯上关系,恨透了吉祥。
之前的腿伤让冯牡丹隐忍,路上需要人照顾,这才未发作。
等到大越的地界后,冯牡丹根本没有给吉祥逃跑的机会,直接绑了她,丢到一间暗室中。
二皇子洛峰的一颗心,全放在于菲儿的身上,两个人住到驿馆,形影不离,彼此发誓,就算是毒发,也要死在一起。
吉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冯牡丹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大汉,把她当最下等的窑姐儿,每天开始暗无天日的接客,还要被鞭打。
墨紫犹疑,怕是对方的计策,解开吉祥的纽扣后,顿时愣住。
身体四肢基本上已经没有好地方,后背上密密麻麻都被鞭笞的血痕,旧伤结痂,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而新伤在旧伤之上,伤口未愈合,上面渗着血。
惨不忍睹,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上的折磨对吉祥来说不算什么,更让她痛苦的是被人当婊子一般玩弄的耻辱,若不是为了想亲眼看冯牡丹下地狱,她一定没有勇气坚持到现在。
无意中听到冯牡丹的计策,吉祥心急火燎,却无济于事。
她想尽各种办法,最后央求一个有变态嗜好的嫖客,最终在那人的掩护之下,逃离出来。
在半个时辰以前,京都宵禁,她一个人进入到内城,被御林军当成刺客抓起来。
吉祥当即表明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几句大吴语言,御林军统领怕耽搁大事,勉为其难地通报。
不然,她一个奴婢,哪有进宫见皇后娘娘的机会。
“本宫知道了,让墨紫带你下去上药,你暂时就留在宫里,比外面安全。”
莫颜看吉祥凄惨的模样,心中不忍。她在前一次识破冯牡丹的计策,但是却欠吉祥一个人情。
这丫鬟深夜冒死前来报信,虽说是主要是因和冯牡丹的宿怨,却解决莫家一个棘手的问题。
按照莫颜的思路,这是北地蛮族对大越的一个打击,让百姓们人心散乱,是第一步。
冯牡丹,还有她身边的蛮族师父,这一次谁也跑不了,该到收网的时候,京都蛮族势力,一网打尽,给自以为是的蛮族们一个震慑!
防卫是一个方面,而己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蛮族,等着承受来自大越的怒火吧!
夏若雪,似乎是个不错的利用对象呢。
“可是,娘娘,夏若雪逃到北地去了。”
墨紫想不明白,夏若雪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此等人为自己活命,爹娘和兄长都顾不得,自私自利地先为自己找好退路。
“她逃到北地,袁焕之没有动作,这是为什么?”
蛮族神通广大,夏若雪一行才几个人,一路平顺地在边境城池安顿下来,甚至连个找麻烦的人都没有。
袁焕之定然被夏若雪威胁,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杀死夏若雪,他的隐秘会立即在京都被宣扬的人尽皆知。
莫颜猜测十分靠谱,夏若雪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安然无恙,她提出的条件是,让袁焕之保证京都永平侯府人的安全。
毕竟,那是夏若雪的娘家,她还没狼心狗肺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保证夏家众人的性命,是她能最后做的事。
此刻,京兆尹牢房,点燃了数十根火把,如一条火蛇,把地牢内的一切映照的亮堂。
李禄手捂着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不顾被稻草扎得生疼的屁股,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刚才那人手里的分明是毒药,若不是有人来救他,他就是一具尸体!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将要服用的药丸。”
墨冰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勾勒出她凹凸的曲线,面色冷冷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对方死的透透的,悄无声息。
李禄用手抹了一把汗,深感到脊背发寒,那位小姐说会安排他离开,原来是骗人的!
药丸被墨冰反手塞入衙役的嘴里,给李禄极大的震撼。
“说吧,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
墨冰踹了死去的衙役两下,觉得不过瘾,一脚踩到衙役的脸上,如果这衰人把药丸喂给李禄,莫轻风就再也无法洗刷名声!
每想到此,墨冰内心就压抑不住汹涌的怒火,若不是还有正事,她要把尸体挂在衙门前,鞭尸!
“如你所想,朱氏和我就是那么回事。”
李禄很快镇定下来,他无力地垂下头,“朱氏是莫轻云所杀,你们若认为凶手是我,我也没话说。”
李禄的反应,让众人很意外,而墨冰眯了眯眼,唇边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墨冰姑娘,暂时不可对李禄动刑。”
京兆尹张举拉着墨冰到一个小角落,皱着眉,小声地道,“至少在公开审问之前,他不能有任何伤害。”
墨冰眉心跳了跳,道理她都明白。
李禄很有问题,明明一副要吓尿了裤子的模样,为何不改口,还要继续污蔑莫轻云?
看来,有些东西,比死亡更重要。
墨冰在一个呼吸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她双手抱着肩膀,冷漠地道,“李禄,你以为你污蔑莫轻云,你家人就会平安无事?”
一句话,直接击中李禄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那里如玻璃被震碎,咔嚓一声,击败他所有的防线。
“你什么……意思?”
冷,冷风刺骨,李禄感到从脚底板进入一股寒气,慢慢顺着四肢钻入,进入到他的心脏,瞬间,血液凝结,心跳骤停。
“字面意思。”
不能让那个男人背负杀妻的罪名,明明是朱氏*,他有什么错!他也是受伤害的人之一!
墨冰的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神色更加冷,她一用力,把嘴唇咬出血来。
火光下,墨冰的面色苍白,而嘴唇却是刺目的红,如地狱来的勾魂使者,李禄抱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以为,杀人灭口的人,能有多少信用?”
墨冰见李禄已经崩溃,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她字字如针,刀刀见血,割在李禄的心尖。
“别逼我,我是不会说的!”
李禄下意识地逃避,仓皇地后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死,只要他一死,他的家人就平安了!对方不就希望他死吗?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和他爹娘没有一点关系。
“别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你信不信,你敢死,抓到你爹娘,我杀你全家?”
李禄不识抬举,让墨冰失去耐性,“若是你乖乖配合,我们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帮你救出你的家人,若是你敢寻死,那么正好,株连九族,这个似乎不错。”
李禄是大越人,李家在颍川也是个小家族,幕后黑手能把李家的所有人都带走?
从对方的布局来看,完全是临时起意,所以才不严密,出现很多纰漏,至少,莫轻云不在案发现场,这样的污蔑太小儿科了!
“无耻,太无耻了!”
李禄站起身,或许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对外,对着墨冰大声咆哮,“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罔顾人命!”
“哈哈,真是好笑。”
墨冰被气得哈哈大笑,冰冷的气质逆转,多了疏狂之色,如冰原上盛开一朵鲜艳的罂粟,一时间,让李禄看的呆了。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绑架你家人也不是我们,而是幕后黑手。”
墨冰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事实,“留你一条命,帮你救出你的家人,还不知足?”
李禄并非无耻小人,和朱氏通奸,他是为报复朱氏曾经的薄幸,他读过书,礼义廉耻还懂得。
可惜走错一步,这一步,注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们的条件。”
李禄冷静下来,“衙门开堂审问,你们想让我怎么说?”
朱氏已死,人却不是他杀死的,若是认下也无妨,只要能保证家人和族人的安全,他不想成为李家的千古罪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听话。”
仵作既然检查不出死因,就按照原来的判定,*之后心跳加速,引发的猝死。
至于李禄,为何要诬告莫轻云,那是因为李家和朱家曾经有婚约,朱家隐瞒这一点,攀高枝,把莫家作为受害者,完完全全地摘出去。
为防止发生变动,墨冰派人连夜出发到颍川,控制好李禄的族人,顺便传递消息,打听他家人的下落。
腊月二十,开堂审理此案,衙门被百姓们围个水泄不通。
做戏做全套,李禄并没有一上来就认罪,而是继续诬告莫轻云,接着,莫轻云所在的客栈掌柜和伙计出来作证,证明莫轻云没有离开过。
莫轻云有伤在身,两家客栈距离很远,就算坐马车,往返也要一个时辰,莫轻云深受重伤,根本没办法杀人。
之后,李禄见无可辩解,说了其中的渊源。
朱氏偷人是事实,遮遮掩掩,反倒让人们怀疑,还不如道出实情来。
半真半假,让百姓们唏嘘不已,无论有多大的背景,都离不开恩怨情仇那些复杂的关系。
不但没有人嘲笑莫家,反倒替莫轻云鸣不平,认为莫家宽厚,若是他们作为皇后娘娘的外家,定要为所欲为。捏死朱家,比踩死一只蝗虫还容易。
“蛮族人不简单,朱氏的死法,仵作都检查不出来有异样。”
墨粉紧绷着面色,有这么个隐患,己方必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以防止遭人暗算。
“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儿科。”
莫颜抿了一口水,润着干涩的唇。
李禄形容当时的经过,和莫颜所想一般无二,朱氏是在*中猝死,蛮族人用的粉末,用现代医学解释,其中含有儿茶酚胺。
过量摄取儿茶酚胺会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
过快的血液冲击心脏,使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导致心跳骤停,然而能增加儿茶酚胺的渠道不仅一种,也可能是摄入某些植物。
正常状态下,少量摄取不会危及性命,而当时正好是朱氏处于*中……
蛮族人似乎对毒药很有研究,能找到这样的植物不奇怪。
“那您为什么不给朱氏遮掩了呢?”
墨粉问出心中的疑惑,墨冰抬起头,抿着唇,她同样想知道答案。
“遮掩有用吗?”
发生过的事,在怎么样都会留下痕迹,就算朱家人不说,李家人未必就能守口如瓶,除非死人,才可永远地保守秘密。
莫颜是想过遮掩此事,因为李禄到衙门告状,把事情闹大,而迫不得已地终止。
“这样也好,朱氏被休,死后也别想进莫家的祖坟。”
如果说莫家遮掩,朱氏作为莫轻云的原配,死后是必须要葬在莫家祖坟,永远享受后人的香火。
莫颜无法忍受家中出来这样的货色,也不愿意让大堂哥莫轻云憋屈,所以宁可让家丑暴露于天下。
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人人兴奋不已,等得到证实后,人们就没了当初的热情。
京兆尹衙门清正廉洁,张举的表现深得人心,得到百姓们一致夸赞。
唯一让莫颜的遗憾的是,冯牡丹和她的师父在那夜之后不知所踪,对方似乎早已准备好退路。
紧接着,蛮族留下的暗桩,在几天之内,被全部查抄,所涉及之人,丢到天牢中等候审讯。
蛮族在京都的势力遭受亲所未有的洗劫。
这还远远不够,有人爆料出,李禄之所以约朱氏是蛮族人策划好的,想要让京都大乱。
提起蛮族,百姓们咬牙切齿,想要打击皇后娘娘的娘家,让蛮族扶持的狗官上位?
叶相是被众人怀疑的对象之一,苦不堪言,他就不明白,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比窦娥还冤枉!
京都的百姓们对蛮族的恨意达到空前的高度,一致对外,有人主动找到衙门问征兵事宜,他们要参军,然后到北地杀蛮人。
莫家家丑上升到两国之间的矛盾,衙门的布告贴在闹市区,重赏捉拿冯牡丹,和她的蛮族师父,抓到之后,斩立决!
寒冬腊月,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莫颜也真正地清闲下来。
前两天,万俟玉翎陪着她出宫一趟,她和爷奶,大伯,三叔一家在一起说了很久,这件事是个意外,从中也映射中一定的问题。
莫家如今的高度,实在不适合在回到乡下去。
府上采买来的丫鬟婆子要训练起来,以后莫家会在京都购置产业,光靠莫颜一己之力,想要发展家族很困难。
若干年后,宝贝继承皇位,朝中必须有自己的人手,而且要足够值得信任,现在培养不算晚。
谢天谢地,家人经过此事,慢慢想开了,莫家就是一块大肥肉,就算自己没有动作,也架不住被别人盯着。
一切烦恼都解决,莫颜心情不错。
她暧昧地冲着墨冰眨眨眼,如果大堂哥对墨冰有意思的话,她很愿意促成两个人的姻缘。
只是有一点,莫轻云现在,怕是没有什么心思。
揉着手里的面团,莫颜正和墨紫努力地学习,她要给皇叔大人和两个小包子,烤一盘点心。
“夫君,你不是在接待大吴使节吗?”
冯牡丹和蛮族勾结,大吴难辞其咎,万俟玉翎在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横生枝节?
马上快过年了,祈祷一切平顺,千万别再有什么变故。
莫颜的脸上一块一块都是面粉,双眸水润灵动,尤其是鼻尖上的白色,很滑稽,可万俟玉翎没有调侃的心情,他站在一边,沉默半晌,说出一句让莫颜震惊的话。
大吴冯相,在短短的时间内,收买众位文武官员,拥兵自重,让城防军把京都华城守成一块铁板,在大吴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