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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场面因为万俟玉翎的出现,逐渐变得有秩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安定之感。
残阳如血,尸块遍野,客栈门前已经成为一处修罗场,两方厮杀惨烈,不住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万俟玉翎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他出手如电,还不等黑衣人到面前,就被他用内力震得倒退到几米开外。
知县衙门的官差赶到之时,护卫们在打扫战场,黑衣人训练有素,部分逃脱,剩下重伤的全部服毒自尽,生气皆无。
己方的人没有追逐,主要敌在暗,我在明,要是追查下去,没准会落入另一处陷阱中。
鲍知县小跑而来,不远处跟着张举,在调动城防军之时,张举就坦言自己的身份。
鲍知县觉得自己在做梦,头重脚轻,难道说真有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机会?他一个小官,根本没那个资格。
在大越,像鲍知县这样的芝麻官至少有千八百人,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原地苦熬着,进京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目睹天颜。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鲍知县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立刻寻找到目标,他顾不得什么,快步上前,跪倒万俟玉翎面前。
“起来吧,在外不必多礼。”
万俟玉翎点点头,淡漠地转身,他得赶紧进入到客栈中点燃熏香,自家娘子不喜欢浓重的血腥气。
尸体除黑衣人外,还有胡家的家丁小厮,包括倒霉悲催的胡老爷,大概有二十来具尸体。
很多人被砍掉脑袋,要么就是被腰斩,缺胳膊少腿,零零碎碎,官差一时间无法统计数据。
把尸体全部运送上板车,现场的血迹用大量的水冲洗,又有恢复青砖的颜色,不仔细看缝隙中的残红,谁也不晓得发生过什么。
鲍知县跟在张举身后走进客栈,掌柜和伙计还没从突来的杀戮中反应过来,莫颜看到桌子下面露出的衣角,了然一笑,躲的地方倒是不错。
“皇……老爷。”
进入到内室,鲍知县打量客栈,装饰的简单而古朴,环境清幽,可是用来招待来人的身份,显得过于简陋了。
想到张举的提点,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鲍知县弯下腰,垂眸,平生第一此不知如何是好。
“鲍大人,坐吧。”
莫颜打了个圆场,让气氛放松一些,今夜城防军就可包围下丘,而他们,明日一早回程。
“是,夫人。”
鲍知县摸不清皇上和皇后的脾气,他只是略有耳闻,听闻皇后娘娘美貌仁慈,和皇上鹣鲽情深,如今打量细节,传言也有靠谱的时候。
皇上亲手给皇后娘娘斟茶,二人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一个眼神,就能让外人觉得,他们很有默契。
来之前,张举暗示过几次,否则他真要惊得掉了下巴。
“张大人,最近过得如何?”
莫颜抿了一口花茶,茶水的氲气扑面而来,带着清雅的香味,略微冲淡她鼻间的血腥气。
天色灰暗,内室里点燃了几盏油灯照明,墨粉留在房间中照应,而墨紫下楼单独准备晚膳。
吃了一碗鱼皮虾饺,但是活动太剧烈,莫颜摸摸干瘪的小腹,她又饿了。
“您就别打趣臣了。”
张举抽抽嘴角,苦笑着摇头。这几天对他来说,是噩梦的开始,好在胡老爷死了,没人再送美色,做出千奇百怪的各种测试。
毫无疑问,他喜欢女子,但是,家中有贤妻,他不会对美色上多么上心。
“也是,论理说胡老爷送的美人,应该比烟霞要逊色得多。”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举,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唇角轻轻地勾起,心情好了几分。
“既如此,回去就把烟霞赐给你,做个贴身丫鬟或者是妾。”
妇唱夫随,万俟玉翎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见张举再次被雷劈了的面色,了然地点头。
自家娘子形容过,被雷劈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万俟玉翎想象不到,现在张举给出完美的诠释。
“咳咳。”
一向严肃的鲍知县放松很多,他憋不住笑,只好轻轻地咳嗽掩饰。
三品京兆尹,竟然被一个暴发户老爷逼得无路可走,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张举不敢顶撞万俟玉翎和莫颜,只得把全部的怨气撒在鲍知县身上,他眯了眯眼,盘算等鲍知县调职入刑部,他找点什么麻烦。
“鲍大人,我听过你审胡百灵的案子,非常有效率。”
墨紫的动作很快,四菜一汤端上来,标准的家常菜,考虑到张举和鲍知县在,分量不小。
“承蒙您的夸奖,臣受之有愧。”
鲍知县第一次脸红,他审案不走寻常路,因此被百姓们称为鲍疯子,名声不算顶好。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他是犯人,应该如何做,怎样隐藏自己。
审案的过程,全程和凶犯斗智斗勇,不单单靠智慧,有些都是他凭借自己的理解诈出来的。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鲍知县不喜严刑拷打,那样会造成冤假错案,无辜人被屈打成招,真正的凶手逍遥自在。
上丘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他做多年知县,总共也就遇见过两三起凶杀案子。
“来,边吃边聊。”
食不言寝不语被彻底摒弃,明日一早一行人离开,这边还有很多未交待的细节。
鲍知县点头,他颤抖地接过碗筷,开始战战兢兢地,勉强装作镇定。
等莫颜问题一多,他就能放开了,回答得滴水不漏。
此行微服出巡虽说中途被迫夭折,却能挖掘到这样一个人才,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鲍知县对大越律法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杀人偿命太笼统,而且不合理。
“前几年上丘有个案子,一贼人逃窜闯入百姓人家,并且挥刀威胁,那家的男主人提着砍刀,在和贼人打斗的时候,失手砍死贼人。”
鲍知县对此耿耿于怀,在打斗的时候要防卫,面对穷凶极恶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砍死贼人,按照大越法律是要问斩或者流放三千里,到西北做苦力,鲍知县最后手下留情,问询刑部意见,判了个流放。
流放并不比斩首好多少,去西北做苦力的人,最后都是累死的,他们就和牲畜一般被奴役,并且不见天日。
“如果贼人不死,死的是他的家人,他有什么错呢?”
鲍知县说到激动之处,啪地一声扔下筷子,等他反应过来是和皇上用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无妨,鲍大人真性情。”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面容平淡,似乎一点不在乎鲍知县的失礼。
莫颜瞄了一眼自家皇叔大人,对鲍知县摆摆手,听他这么一说,大越律法的漏洞不是一般多。
在现代,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有明显的界限,男人为保护家人错手杀死贼人,无罪,若是能救其余的百姓,可是见义勇为。
就这样被无端地判处流放,还真的有点冤枉,真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前段时间翻看京兆尹衙门的卷宗,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案例。
京郊周围王家村的一个媳妇,常年被公公强迫,媳妇是个胆小怕事的,委身于公公长达几年之久。
后来公公玩起新花样,奸淫的时候希望她的孩儿在一旁观看,就是这一点,惹怒柔弱的妇人,她假意答应,然后在行房时趁着公公不备,砍死他。
村人到衙门报官,都在骂媳妇淫荡,勾引公公,就连女子对她也没有多少同情,而后来她被衙门判处秋后问斩。
不说当今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追本溯源,杀死公公也是因长期被胁迫,事出有因。
公公和儿媳*,家丑足以传得沸沸扬扬,媳妇为儿女婚嫁一直忍耐,可人终究是有底线的。
大越禁止私刑后,个别落后的村落仍旧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因他们都觉得法不责众,就算给某个媳妇浸猪笼,也是全村上下一致同意的,官差还能抓一村的人?
“您对此见解颇深,臣佩服。”
鲍知县放下碗筷,越听越有兴致,他从衣兜里掏出草纸和炭笔,把莫颜所说全部记录在案。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直没有更改过,然而落后的社会制度对百姓们压迫和剥削,让民间多了更多不平事。
律法模糊,代表有空子可钻,如何判案是父母官说的算,一句话的事,草菅人命也能找到正当理由。
一直到深夜,鲍知县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等人一走,万俟玉翎赶紧抱住莫颜,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刚才你衣袖上有血迹。”
万俟玉翎检查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进入到净房中。
莫颜勾勾唇角,皇叔大人怕是等得不耐烦,而鲍知县没眼色,赖着不肯走,无奈张举也加入进来,众人商讨律法应该从几个方面修改。
月色静谧,窗外树影婆娑,莫颜感叹一声,出来十几日,最想念的就是还在宫内的几个小包子。
火烛摇动,万俟玉翎洗漱完毕,头发的水迹滴落到锁骨上,他眸色乌黑,深沉地望着莫颜,“你在出手之前喊的那句台词是怎么想到的?”
“台词?”
莫颜囧了囧,她能说不是原创而是抄袭吗?忽悠大娘在PK章家村村长的时候,手握真神牌,也是那么喊的,于是她改动一下。
她记得,她没有刻意地喊出声吧,他是如何听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个痛快?”
夫妻二人对视,莫颜气势减弱,她在反思自己有没有出错的地方。
“因为他们都该死。”
趁着他不在偷袭,必须得到惩罚,想死个痛快都是奢望。
“转移话题?”
莫颜眼珠不住地转动,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马上被万俟玉翎察觉,他打横抱起她,直接丢到床榻上,天知道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多害怕。
她周围好几个黑衣人,墨紫和墨粉在远处厮杀,一旦有突发状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有些后悔教会她武功,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可若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他更放心不下。
万俟玉翎很少纠结,他只好把情绪用在房事上,暴风骤雨来袭,二人折腾一整夜。
楼下的张举一夜无眠,他听了一宿床板的撞击声,总以为是刺客又跑进来偷袭。
“张大人,您似乎没睡好。”
一行人启程离开上丘,鲍知县前来送行,他看到张举青色的眼眶,关切道,“来了几日还是没适应咱们上丘的水土?”
“哪里哪里,本官是没适应客栈的床榻。”
张举望着前面马车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皇上果真猛于虎,一夜一次,一次一夜啊!
鲍知县暂时留在上丘,等候朝中调配官员,顺便安置一家老小,约莫半个月后就能到京都任职。
马车很快出了县城的城门,对比临来之时,一行人还是很低调,只多了个知县送别。
莫颜揉揉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想到马上回京,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不睡,还有精力?”
万俟玉翎从信上抬起头,在她身后放着柔软的靠枕,前方山路颠簸,用靠枕减震。
“睡,这就睡。”
这话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威胁,莫颜想到昨夜的十八般功法,立刻垂眸,马车上她不想表演空中飞人。
午时前后,一行人从官道上行至山间小路,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
莫颜在熟睡中感受不到颠簸,她睁开眼,看到车窗缝隙射进来的光线,迷糊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正。”
万俟玉翎话音刚落,车窗口传来墨紫的颤抖的嗓音,“前方的路上,发现一具尸身。”
“这里还算上丘管辖的地界吧?通知鲍知县派人过来。”
杀人扔到荒郊野外,若是死者不是本地人,会给找凶手带来相当大的难度。
“是咱们的人。”
死的是一个黑衣人,袖口用金线绣着暗卫的标志,自己人。
万俟玉翎和莫颜一脸凝重地下马车,把暗卫扔在一行人的必经之路上,是为了警告还是挑衅?
“娘娘,他是暗十二,负责北地的情报。”
墨紫和墨粉都认得此人,暗十二是个娃娃脸,在其貌不扬的暗卫群体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暗十二趴在地上,露出半张脸,他后心处插着一根箭矣,双目圆睁,衣衫不显得凌乱,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射死。
死亡时间不久,就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前。
一般能让身手敏捷善于隐藏的暗卫丝毫无还手之力的,要么功法奇高,要么就是自己人,暗十二对他不设防。
“奴婢认为是后者。”
墨紫狠狠地咬唇,尝到嘴里的腥甜,她开口道,“十二负责北地消息,从未出错。”
众人心里明白,这个猜想很可靠,墨粉也跟着红了眼眶,他们以前训练朝夕相处,出生入死,是比血缘亲人还亲密的一家人,最容不得有人背叛。
莫颜从马车里找出一副手套,翻动尸身,暗十二身上什么都没有,负责传送北地消息的从来不用书信。
尸体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只是凶手早已不知所踪。
上丘距离京都还有几日的路程,天热,沿途未必有冰块补给,墨粉和侍卫们商议,把人葬在山水秀美河边。
暗卫中有人背叛,这让一行人的气氛低落,莫颜毫无睡意地敲着桌面。
不把那个叛徒找出来,对己方影响很大,以后接收到的任何消息,都可能真假参半。
“袁焕之应该到京都了。”
沉默良久,万俟玉翎突然开口,他的手握住茶杯,修长的骨节分明,阳光透过树的枝桠照入车内,有暖暖的味道。
这个推断让莫颜惊讶,袁焕之不好好在北地打仗,冒险回到京都的为何?找夏若雪解释,还是有其余的企图?
“内部有人成为奸细,是早预料到之事。”
万俟玉翎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这场战争,谁也忍不住,谁就输了!
袁家用了十几年时间铺垫,在最关键时刻铤而走险,只能说明,那个人或者东西,对袁焕之很重要。
扰乱视线,让万俟玉翎放手去查内部的奸细,这招声东击西做的不错,可惜就是太明显。
“袁焕之这个人,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是,总是低估别人的智商。”
莫颜下了论断,做事毫无章法,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种男人真有弱点,也就是在子嗣上。
“早知道他会铤而走险,暗十二的死更加印证这个猜测。”
袁焕之心胸狭窄,多疑,如果真有重要的事,他不会放心手下人去办,他总是怕身边有万俟玉翎的人。
夏若雪回京,肯定是要有动作的,他一个人在北地,怎么可能放心?
未来京都会更加热闹,既然袁焕之主动送上门来,若是还把人放跑,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擒贼先擒王,派人盯紧夏若雪,定能得到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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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张举?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