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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苏桢在天亮后略微眯了个觉便起身,不料刚出门便在门口摔了个嘴啃泥,要不是幸运地抓住了扶手,整个人难免就滚下楼梯了。
原来四楼的苔藓已经蔓延到六楼,脚踩上去特别的滑溜,苏桢蹙着眉头,从厨房里拿来菜刀耐心将门前苔藓铲净,然后扫进楼道的垃圾桶中。
社区里有一家早点店,炸的油条又大又酥,苏桢每天要在这里喝上一碗稀粥,然后吃两根油条。早点店的生意不错,人来人往,但这次苏桢一走进店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起来,端着碗往外面走。而有些正要进来的人,看见她便赶紧转身离开。
苏桢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些人都目睹自己被万素兰咬伤,害怕自己也得了狂犬病便不敢进来。“老板,给我装两根油条,一杯豆浆,我路上吃。”
尽管满腹委屈,苏桢还是什么都没解释,边吃边去汽车站。到孟村镇的车不多,一天才几趟,每趟相隔几个小时,苏桢无聊地买了一份晨报坐在候车厅。
昨晚凌晨1点左右,一台从孟村镇开往蓝田县长途汽车站的客车,不明原因驶往蓝桥乡,并冲过堤坝坠入蓝桥河中,因事发深夜,直到早上七点才被行人发现。司机全身浮肿卡在驾驶室,被救起时已无生命体征。
新闻下面附有司机的正面照,苏桢一瞧见那张脸顿时吓一跳,这不就是前晚的那个司机吗?那晚他气呼呼地威胁众人,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为什么又是蓝桥河呢,这已经是第三个溺死的人,他们和蓝桥河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三人又有什么关系。
苏桢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到孟村镇的客车已到点,售楼员扯着脖子让乘客上车,苏桢握着一瓶葡萄多排队上去。好在孟村镇离蓝田县城不远,客车虽然开得慢,一个小时也能到得了,苏桢欣赏了一会风景便靠着车窗打盹。
“孟村镇到了。”
苏桢赶紧下车,往前走出几十米就看到了朱仙芝的婆家三层小洋楼,她向人打听了老常头的家。恰好老常头不在家中,据邻居讲老常头在前街摆摊卜卦。
孟村镇只有一条主街道,所谓前街就是菜场那块十字路口位置,苏桢顺着路便看到了菜场,她眼尖,一眼便瞧见老常头,老常头仍是红光满面,老当益壮的样子,一群爹爹婆婆围着他说话。
这时突然从斜里窜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手里握着一柄扫大街用的竹扫帚,二话不说向苏桢头上挥去。“打死你,不许跟着,打死你。”老太婆破口大骂,手里的扫帚劈啪几下都落在惊呆的苏桢身上。
“太婆,你怎么无缘无故打人。”苏桢不断往后躲。
“不许你跟着,再跟着打死你。”老太婆嘴里不依不饶地骂着,追着苏桢叫打,老常头赶紧带着几个爹爹抓住老太婆,便把她唬弄走了。
大约老常头也知道苏桢是来找他,低声道:“到我家里去说。”
老常头的家布置挺雅致,这大出乎苏桢的意料,她正要张嘴说明自己的来意,老常头就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的,把你的八字报给我。”
苏桢赶紧把自己的八字告诉他,只见老常头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划着她看不懂的符号,许久道:“你这个八字纯阳,容易遇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八字纯阳应该不会遇到吧,不是阳气很足吗。”
“八字纯阳和纯阴都易遇见,阳极阴生,阴极阳生。另外要远离靠水的地方,水会给你带来灾难。”
“水会给我带来灾难?”顿时苏桢如梗在喉,王明春、朱仙芝,还有那个无名司机全部是溺死。
老常头面无表情,摸出一支烟接在烟嘴上叭嗒直响。“你八字忌水。我观你气色,印堂发黑,正行霉运。”
苏桢听得心惊肉跳,联想到近日来发生的诡异,老常头绝不是故意出言恐吓。此时苏桢不敢隐瞒,忙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仔细讲一遍。
“你掷个卦,我看看应期。”老常头从兜里摸出三枚黄澄澄的铜钱。
铜钱表面已经摸得很光滑,是乾隆通宝,苏桢毫不迟疑接过来,按老常头的指示凝住心神,连抛六次。老常头在纸上划着一些圈圈叉叉的符号,眉头皱得如两条弯曲的蚯蚓。
“怎么了?”苏桢忍不住问道。
老常头咬着嘴唇仿佛没有听见,似乎在思考什么,许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阴人缠身,大祸临头,应期就在下个月,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苏桢几乎要晕倒,她喃喃道:“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人切勿言而无信,你答应过什么,你自己不记得了吗?”老常头突然厉声道。
“我答应过什么?”苏桢撕扯着头发想要记起自己曾经做出过什么样的承诺,可想起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我前些时答应过给小侄儿买玩具跑车,但是太忙给忘记了?我答应过和一个朋友去三亚旅游,可是一直没去,我还答应请同事小周吃饭也没做到……”
她絮絮叨叨,像倒豆子一样说着自己一件件违背承诺的往事,老常头忽然叹息一声,道:“如果知道自己哪些没做到,就还来得及补救,记住做人要诚信。”
这像是提醒了苏桢,她的眼睛里忽冒出些光彩,道:“对,我要实现诺言,谢谢你,老常头。”
老常头没有看她,视线落在了她的后面,突然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纤细得如同针尖,他又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勃然大变,起身骂道:“你快给我走,我这里不欢迎你,走走走。”
苏桢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正要分辨,但见老常头怒气冲天,连嘴唇上的胡须都气得飞起来,并且拾起凳子要砸她。
“给我走。”老常头气得不行。
苏桢直道这老常头喜怒无常,只得说了声再见,灰溜溜地夺门而跑。
很快苏桢的身影在阳光里消失无踪,老常头神色蓦地镇定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大口抽烟。这时屋门突然从里面重重关上,仿佛被人用力踹了一脚似的。
“我活了92岁,别人没经历的我都经历了,也算是活腻了。今天不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怕天谴,这条老命想拿就拿去。”说完,老常头操起椅子向门口掷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那椅子还没落地便在空中四分五裂。
“恶鬼,你草菅人命,小心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老常头大声怒骂,双眸红得像打了鸡血。
坚硬的地面突然晃动起来,老常头站立不稳,脚向前踏出一步便感觉到膝盖以下像陷进淤泥里。他低下头看,只见堂屋的水泥地面软得如同流沙,他试着提起脚,不料身体更向下急速沉去,很快没至腰部。
老常头仰头长笑,忽咬破中指,迅速地在手心写下一个字便紧握拳头。
“恶鬼,待我做鬼与你算账。”
激愤的话音未落,老常头的身躯整个地没入地面,一个小水泡咕地一声从地面喷溅出来,没一会儿那小水泡形成巨流,汹涌的大水瞬间吞没了房屋。
十多分钟后,大水隐入地下,老常头端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在他手里捏着一根红金龙牌的烟头,烟雾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