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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因为即将要承办某大型国际科技博览会的关系,今年的s市显得格外热闹。为了给各位外国友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市政部门大手一挥,决定将整条机场大道全部翻修一遍。这下可好,国际友人还没来“享福”,市民们倒是先尝到了苦头。
眼下正是秋老虎风头正盛的时节,原本宽阔的机场大道上堵成了一团,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闹得人愈发心烦。一辆黑色的路虎车被挤在车流之中,几乎动弹不得。
“我真是服了这帮老头了!”林望恨恨地骂了一句,又使劲按了几下喇叭来泄愤,“好好的路非要凿了重铺,那些老外是要在这机场大道上吃还是睡啊?老是整这些面子工程,有这几个闲钱扶扶贫、做做慈善多好?”
后座上的男子闻言将视线从膝上的电脑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自己的弟弟,“不得了啊林二少,几天没见,竟然连慈善这个词儿都知道了?”
林望自然听出自家大哥是在笑话他,他泄气地摇下车座往后一瘫:“我能不知道吗?你跟董事们天天吵,不就是为了从他们手里抠出几个钱做慈善么?啧啧,你瞧瞧那些老叔叔老伯伯们的心疼样儿!跟抢了他们棺材本儿似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林徹将视线移回屏幕上,边浏览邮件边淡淡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种大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明白的。”
“那哥你是怎么想明白的?”林望好奇地从车座之间探出头来,“我就不明白了,玩个游戏真能把人给玩变了?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好心,你比那些老头抠门多了……”
林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一挑眉:“你刚刚说我什么?”
“呃……精明!”林望飞快地改口,笑嘻嘻地恭维道,“精明多了!”说完又极为上道地主动请缨,“看起来还要堵上不少时间。哥!你等着!我去路边给你买瓶冰水!”
“去吧。”林徹随口答应着,慵懒地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来透气。
下面的这些老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做慈善的这几个钱也要贪,非得他亲自飞过去敲打。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渐渐转深。
——看来,是时候让他们回家歇着养老了。
阖上电脑,林徹低头看了看表。从林望下车开始算起,手表上的分针已经转了四五圈。他微微蹙眉透过车窗向外打量,却不经意地看见了路边广场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那是《虚幻之界》其中一个佣兵副本的宣传片,片子做得很用心,大气磅礴,热血激昂,不少路人在下方驻足围观。
《虚幻之界》,是幻境公司最新出品的全息网游,也是他近来最大手笔的投资项目之一。呵,多贴切的名字。就是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他丢了心,丧了命……也改了心性。
如果纯粹以商人的眼光来看,这个项目运营得相当好,仅仅投入市场六个月,《虚幻之界》就收回了所有成本。
可若是站在情敌的立场上,林徹恨不得使出一千个法子给这个游戏使绊子。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林徹苦笑。
先不说他搁在心尖儿上的那位会生气,单单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就能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他疲惫地扶着额头,近乎执拗地琢磨着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那个叫于淳的怎么就这么好命呢?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向着他,他是拯救了地球还是怎么的?啧,真是让人……嫉妒。
心脏像是被一块大石死死压住了,他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却没凑到嘴边,只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涣散的目光落在明明灭灭的橘色光点上,眼睁睁看着烟卷一点一点地被蚕食。轻薄的烟雾张牙舞爪地在车厢里飘摇,暗示着关在最深处的阴暗想法。
他入魔似的盯着烟头,眸色深过最黑的夜,难耐的骚动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大脑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利叫声:
——抢走她吧!抢走她吧!他不再是侯爷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就用你平日里的手段!只要在资金方面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只要让公关团队稍稍做些手脚,只要……
腿上蓦地传来一股灼热的疼痛感,他猛地回过神来。带着火星的烟灰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腿上,把西装裤烧出了个小洞来。他缓缓将短短的烟头碾灭,那些在脑中叫嚣的恶意随着光点的消失渐渐冷却,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林徹啊林徹,你这辈子就没这个命!别再痴心妄想了!就让她……就让她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地过这一世吧。
他按着门上的按钮把车窗缓缓降下,扑面而来的热风多少让他冻得冰冷的心脏得到了一些抚慰。车内的烟雾很快散了出去,一切痕迹烟消云散,再没有人猜得出他方才在车里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车流依旧堵着,林望也依旧没有回来。林徹坐在车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车门,眉头也慢慢拧了起来。
——这个混小子,买水买到外星球去了?!
正当他感到有些烦躁的时候,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阵明快的笛声。林徹恍惚间地觉得耳熟,也很快想起了出处,这是林望负责的一个副本宣传片的背景音乐。刚制作完毕的那几天小崽子得瑟的很,每天百八十遍地在林宅放,听得全家人几乎被洗脑。
他颇为头疼地循着乐声看去,发现是林望的手机在响。他本不想理,但打电话的人却执著得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攸关人类存亡的大事要找自家弟弟。挣扎了片刻,林boss终是抵抗不了魔音入耳的痛苦,认命地坐直了身子将手往前座上探。他摸到手机一看,原来是隔壁苏家的老三、自家弟弟的狐朋狗友苏言。
——既然是熟人,代接一下电话也不打紧。
林徹这般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望望啊,你接完你哥还回公司不?老大今天发婚帖和喜糖,要不要我给你捎回去?”
林徹皱眉,啧,怎么连苏家老三也被姓于的拐走了?简直太……等等!他的心突地一跳,窗外的热风仿佛突然有了实体,烙铁似的狠狠撞在他的脑袋上,撞得他发晕发昏,烫得他口干舌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婚帖……谁的婚帖?”
“咦,是徹哥?”那厢的人终于听出了这边不是本人。
“是我。”手心的冷汗滑腻得吓人,林徹几乎抓不稳手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中了毒似的发红发酸:“你刚刚说……是谁要结婚了?”
“哦,是我们家boss。”苏言并不知道这几个之间的纠葛,笑嘻嘻地跟他扯着皮,“婚期就定在国庆节后头,到时候望望还得当伴郎,哥你多盯着点儿,让他穿身帅的!”
“那新娘……”
“新娘是我们营销部的一个姑娘,性子挺讨人喜欢,可惜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老大拐走了,唉,我都来不及下手。”
“咦……啊!哥!请帖居然也有你的一份!嘻嘻,我们家boss真精明,连投资商都不放过,哥你包红包的时候千万别小气啊!我们家boss娶老婆可不容易了哈哈哈……”
“那哥你到时候来不?咱们一块儿?”
“喂?哥你还在听吗?”
“喂?”
“嘟——嘟——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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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整整七天的喧闹,国庆旅游黄金周终于慢悠悠地收了尾。蜂拥而至的游客们鱼贯而出,s市著名景点之一——镜湖古镇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清风垂柳、青瓦白墙,这才是镜湖古镇原本的模样。
傍晚时分,霞蔚嫣然,几个文青姑娘安静地在柳荫下支着画板写生,一旁还有几个老爷子慢悠悠打着太极,气氛很是安宁闲适。一只飞鸟优雅地掠过湖面,洁白的羽翅轻轻一振,喉间啼出一声清脆的鸟鸣。
仿佛正是这声鸟鸣打开了奇幻的魔盒,一道澄澈的笛声紧追而来,与鸟鸣声遥遥相应。紧接着,琵琶声、鼓乐声、古筝声,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到合奏之中。闻乐者心神一荡,纷纷向着乐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远远的,一艘画舫缓缓向着这边驶来。雕栏玉砌,红幔轻拢,身着各色古装的乐师或坐或立,抬手拨弦之中尽显风流。
“是哪个旅行社安排的节目吗?”湖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问了一句,但又很快出言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可能吧,国庆都过了……”
“一定是有人结婚!”穿着深蓝色棉麻长裙的女生眼尖,瞧见了画舫上的装扮,兴冲冲地喊了起来,“窗上贴着喜字呢!”
一听这话,人们不自觉地将脖子伸得更加长些,果然看到了小姑娘说的景象。
“是,是,一定是要结婚呢!”
“喏,瞧那喜字!”
每个人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笑容,善意地伸手朝着画舫指点。
“不,不是结婚。”一个精神矍铄的白须老人笑呵呵地摇着蒲扇,“这是在成亲呢!”
像是要立刻验证老人的话似的,青石板铺就的湖滨大道上响起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人们惊讶地回头看去,一支精神抖擞的马队正往这边奔来。
领头的是匹四蹄踏雪的高大黑马,马上的那位发上束着羊脂白玉冠、身上穿着金丝祥云暗纹大红袍、足上踏着龙凤呈祥翘首履,眉宇之间处处透着喜色,好不春风得意!
“好俊的新郎官!”白须老爷子眼睛一亮,高声赞了一句。
眼睛一亮的又何止他一人,人群里的小姑娘们早已红了脸,叽叽喳喳地跟同伴讨论个不停。
于淳轻轻一扯缰绳,利索地翻身下马,毫不意外地赢得一片叫好声,但他显然没有将外界的一切放在心上。事实上,除了远处的那艘画舫,他的眼里再也装不下任何风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将衣冠一一整理好,这才谨慎地抬起一只脚,缓缓地向前迈去。
——他和她,终于要成亲了。
“大野!大野!来,吃西糖!”金发碧眼的帅小伙儿热情地向正在围观的中国群众分发喜糖沾沾喜气,“吃!吃!”
老爷子好半晌才听出这是在喊他,连忙受宠若惊地收了喜糖,嘴上还极礼貌地不停地说着“3q”。
“馒头,这儿!”林望在湖边吆喝了一声,“该接亲了!”
“哎!”金发berry匆匆跟热情的“大野”告了个别,屁颠屁颠儿地跟去了湖边。
托于小侯爷和小鹿的福!在游戏里溃不成军的他幡然醒悟,连夜搭飞机飞回美帝的怀抱,跟那个居心叵测的副手大战了八百回合,总算赶在公司倾覆易主之前拔掉了这颗毒牙,并且还因此得到了老爹的五星好评,彻底坐稳了接班人的位置。
总而言之,这两位是他的大恩人!是他的ds!因此,一听说这两人要成亲,他二话没说就扔下了他可怜的老爹独自收拾大战的残局,麻溜地跑到中国来给于小侯爷当伴郎了。
尽管如此,金发馒头依然觉得,跟他们的大恩情相比,他的这个报答实在是太“涌泉之恩,滴水相报”了,让他都有些羞羞脸。他暗暗下了决定,于小侯爷以后的所有可投资项目都被miracle公司承包了!没错!就是得这样!
“靠岸了靠岸了!新娘子要下船咯!”
伴着这声响亮的吆喝,锣鼓、喇叭、唢呐、炮仗一齐响了起来,喜庆红艳的炮仗纸欢腾地四处飞着,落了新郎官满头满肩,显得格外喜气。
大气却不失精致的喜轿已经候在红毯的一端,而红毯的另一头连着的,是人人都盼望瞧见的新娘子,是伴郎们跃跃欲试要接到的主角……更是新郎官接下来的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
没错,最重要的人。
于淳眼中暖意愈深,不自觉地又向前靠了半步。
画舫已在岸边停稳,拿红色大木箱子装着的嫁妆被一抬抬担了出来,在湖边排了整整一大片。
“还真来嫁妆这一套啊?”大爷有些惊讶地咂舌,“了不得!了不得!看这数量,床前橱、春凳儿、梳妆台都得在内了吧?”
林望也有些不明所以,悄悄凑到于淳身边跟他咬耳朵:“老大,怎么回事啊?鹿妞儿的嫁妆不是都提前搬到婚房里布置好了吗?怎么还有嫁妆?”还床前橱春凳儿呢,这年代了哪还真用这些,早换成冰箱空调电视了,哪还能抬来抬去的?
于淳的眼中先是浮上一层疑色,然后很快拨云见日,改换成浓浓的笑意:“是嫁妆没错,里头都是好东西。”
瞧自家老大的样子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林望心里愈发百爪挠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好东西?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啊!
嫁妆还在一抬抬地往外搬,林望终于忍不住了,自以为悄无声息地靠近其中的一个大木箱子,偷偷地掀开一条缝儿往里偷看。
看清东西的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鬼?一箱子糖炒栗子!
他不死心地掀开另外一个,好家伙!一箱子辣条!
这个呢……一箱子牛肉干!
这个……一箱子豆腐干!
一箱子薯片、一箱子鸭脖、一箱子巧克力……
林望一巴掌捂住自己受到10000点伤害的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一卸完“嫁妆”,震天的喇叭唢呐声孑然而止。四周蓦地安静了下来,但所有人的心都比刚刚锣鼓震天的时候跳得更快,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挂着纱幔珠帘的舱门,所有人的脑子都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新娘要出来了!
画舫上的琴师适时地拨动了一下琴弦,珠玉般的声音像清泉一般流进每个人的耳朵。余音绕梁未止,舱门的珠帘微微一动,露出一支精致华美的金步摇。紧接着,凝脂般嫩滑的脸,天鹅般修长的颈,火焰般热烈的嫁衣,新娘的模样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仿佛一副缓缓打开的画卷。
人们几乎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新娘的身上移开,直到她微微转头看向岸边,现出眉心勾勒的一朵殷红的花钿,以及下方……一对足以颠倒众生的眸子!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不是不愿看,而是想要证明眼前看到的是真正的景象。能将古装穿得好看的女人并不少,人们也常能看到娱乐圈的四小花旦在古装剧中的扮相,但她们美则美矣,却还是觉得缺了那么点说不上来的味道。
但今天他们总算是明白了!那些人穿古装不过是在现代人的魂外头披了一层古代的伪装,举手投足之间终归有着浓重的现代味道。可这个新娘不一样!那一双秋水剪瞳像是盛着千年以前的光芒,让人的心忍不住颤了一颤。再仔细看来,她的举手投足也都与常人不同,带着说不出的古韵、道不明的诗情,仿佛一抬头便是一首唐诗、一转身便是一篇宋词。
等众人从震惊中惊醒过来,这位穿越千年的美人已缓缓走到了船边。大家下意识都往她站着的方向挤去,不自觉地想离她更近些。谁料到这么一番推来挤去却将停靠在岸边的画舫蓦地往外推了些!
“啊——”
落水声紧追着惊叫声,转息之间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哈哈哈……”陆小鹿第一个反应过来,很不厚道地笑弯了腰,“堂……堂哥!你没事吧?”
陆轻舟有些郁闷地从及腰的水里爬起来,他刚刚正抬腿上岸呢,谁知画舫往外一退,让他踩了个空。
于淳赶忙伸手将大舅子从水里“救”出来,从伴郎手里接了件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连声说着“得罪”。幸好天气不冷,礼堂也不太远,到地方再换件衣裳也着不了凉。
喜婆也被这个变故弄得一愣,但她毕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顺嘴儿就把这事儿给圆了:“没事儿没事儿!堂哥落水,新人和美!”
陆轻舟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儿个又是自家妹妹的好日子,自然不会给她黑脸。他随意地接过毛巾将脸上手上擦干,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和美是和美了,但一会儿谁来背你上轿?”
陆小鹿一愣。
是了,从船上到轿上的这一段路按道理是要兄长背着新娘过去的,算是正式将新娘交给新郎。但陆小鹿是家里的独女,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啥也没有,这才拉了堂哥过来充数。这下可好,堂哥也没了“战斗力”,这段红毯谁来背她走?
林望和馒头争先恐后地踊跃举手:
“我!”
“窝来!”
“我壮实!”
“窝帅!”
“我办事牢靠!”
“窝跟新娘关西好!”
“让我来吧。”正当两人几乎扭打起来的时候,“第三者”突然冒了出来。
林望傻愣愣地望着“第三者”,几乎不敢置信:“哥?你不是出国谈事儿不来了吗……”其实就是怕触景伤情找借口不来嘛!那怎么就……怎么就又来了呢?
“嗯。”林徹淡淡地应了一声:“改期了。”
无视了于淳探究的目光,他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凤凰面前,鼻子有些发酸:“我来背你,好不好?”
陆小鹿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头。
这是一段兄长才能背的路,一旦背了,就一辈子都只能是兄长了。
林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背过身微微下蹲:“上来吧。”
陆小鹿缓缓伏到他的背上。鲜红的嫁衣、黑色的西装,两种颜色的差异大得刺目。
陆小鹿的鼻子不自觉地嗅了嗅。
——他的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儿。
她记得林望说过,除了某些实在避不开的场合,他哥是不抽烟的,顶多心烦的时候点一支闻一闻。
她的心里堵得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是她的错,是她先招惹他的!她当初怎么就昏了头了,偏要拿他来跟于淳斗气呢?!
“凤儿,他对你好吗?”身下的人稳稳地、缓缓地走着,刻意压低声音问她。
熟悉又遥远的称谓彻底攻破了她的防线,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他的脖颈上。陆小鹿死死地咬了咬嘴唇,强忍着余下的眼泪闷声答道:“好!”
感觉到脖子上的湿润,林徹几乎没忍住想直接背着她冲出重围塞进停在路口的兰博基尼再一踩油门将人掳走的冲动。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不能毁了她。
“那……”他的声音打着颤,顿了好久才艰难地将接下来的几个字挤了出来,“我死了以后,你……你有那么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有没有……想我?”
背上的人小声地抽泣了起来:“想!”
那破碎的哽咽将他的心狠狠地揉碎,又扔进熔炉里胡乱熔成一团,他浑身又冷又烫,入了魔似的又问了一句:“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愿意……”
“不。”背上的人毫不犹豫地答道,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希冀。她将脸蛋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走吧!离我这个王八蛋越远越好!等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生娃了会打酱油了再回来见我!或者一辈子别见我!”
红毯到了尽头,林徹平静地站在终点,没再往前迈上半步。半米之外,于淳正淡淡地看着他。
“凤儿。”林徹冲着于淳挑衅地一笑,通红的眼里滚出一滴滚烫的眼泪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盯着自家大哥以防出现抢婚闹剧的林望蓦地回过神,“哦!礼物!”他飞快地跑回马群旁边,取了个匣子跑了回来,惴惴不安地递给自家大哥,“哥……给!”
这个匣子是林徹三天前交到他手上的,说是要出国不能出席婚礼所以让他转交。他本觉得里头没什么,可照今天的情形来看,里头恐怕装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林徹有些不舍地将人从背上放下,伸手接过那个木匣子。
陆小鹿下了地,下意识往于淳身边靠了靠。林徹的眼神一黯,但什么也没说,只把匣子递给她。
陆小鹿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小心脏忍不住噗通一跳。这匣子……太眼熟了!
“瞧瞧吧。”林徹就着她的手将小锁打开,缓缓掀起盖子,眼里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你已经拒绝它两次了,总该收了吧?”
匣子里静静躺着的,不是那双金丝履还能是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到现实以后,林徹当真把游戏里的那双金丝履给打出来了!
“这……”她一时语塞,下意识将匣子往林徹手里推。
林徹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但还是狠着心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这是林徹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林大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收下吧!”
林徹、林大哥,两个词只一字之差,却代表着两个隔着万丈沟壑的身份。林徹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剜去早已跟心脏长在了一起的小凤凰了。
陆小鹿默默地接过匣子抱在怀里。林徹勉强地冲她笑笑,摆摆手,落魄地走开了。只刚刚的一个“想”字,他所为她付出的一切好、为她承受的一切痛,都已经值了!
身后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林徹几乎能够想象的到他抱着她上喜轿的样子。他用右手死死按着想要流泪的双眼,踉跄地打开车门瘫坐在车座上,狠狠地关上了车门。
震耳的乐声蓦地小了、远了,他发了疯似的咬着右手的手腕,跟流出来的血一样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迎亲的队伍带着他的凤凰离开。
他怕他忍不住叫喊,他怕他忍不住追上去,他怕他忍不住内心的魔鬼……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热闹是他们的。
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有忍不住的颤抖,只有一腕子的血。
送亲的队伍消失在路口,彻底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属于上位者的杀伐果决一点点在躯体里复燃。
他是林徹,他的世界很大,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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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途因为林徹的事情心情低落了一阵子,但陆小鹿还是渐渐恢复了过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做她的新娘子!
为了配合这场特殊的婚礼,于家二老将古镇上的老宅收拾了出来,临时充当喜堂和婚房。虽然国庆长假已经过了,但还是有很多亲友特地请假延长了假期来参加婚礼,这是给于家二老面子,也是对这位年少有为的子侄的肯定。
新娘子既漂亮又懂事,嘴巴又甜,于家上下满意到不行。年近百岁的于奶奶更是极给面子地在洞房里坐了好一会儿,乐呵呵地向新娘子科普着某人小时候尿床挨揍的蠢事,直到困得不行了才被儿子儿媳妇儿搀回了房间休息。
眼见着长辈们都走了,陆小鹿收起小兔子的软萌耳朵,露出了小狐狸的大尖牙,得意地一抬下巴,满脸写满了“本宝宝够给你长脸吧!”
一直正襟危坐的于小侯爷早已看得心痒痒,迅速关上门转身将小狐狸扑倒。
跌进柔软的大床里,小狐狸好一会儿都没找着北,稀里糊涂地被真正的大尾巴狼剥了个精光。
“等!等一下!”陆小鹿有些害怕了,拼命推开于淳的胸膛。
“怎么了?”于淳以为自己压疼了她,紧张地停下来。
“我、我、我……”陆小鹿麻溜地将自己裹进喜被里,只露出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我想吃糖炒栗子!”
“……”于淳忍着身下腾起的那把火,好脾气地同她商量,“明儿个再吃好不好?”
陆小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又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这个眼神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杀得于小侯爷丢盔弃甲。他迅速爬下床,用光速奔去堆嫁妆的房间去找要命的糖炒栗子,回来一看却瞬间傻了眼。他的小新娘正狡黠地跪坐在床上看他,身上起码套了十来件衣服。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小丫头是在玩调虎离山呢!
中了计的他也不生气,只似笑非笑地坐到床边悠哉悠哉地剥栗子。
陆小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仍旧戒备地盯着他,一刻也不敢放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有些难受地扯了扯衣领。
好热啊……
于淳用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能不热吗?虽然秋老虎已经过头了,但已经眼下才10月份,离冬天还早着呢。套这么多件衣服,不出汗就怪了!
跪坐在床中央的小可爱嘟嘟囔囔了几句,又抬眼瞥了他一眼,这才犹犹豫豫地脱了最外头的一件外套。但有一就有二,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陆女侠哭丧着脸自动将衣服一件件地脱掉,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看起来煞是可口。
终于,她的身上只剩下了白天穿的那身嫁衣,红彤彤的颜色倒映在于淳的眼里像是着了火,他呼吸一窒,再也没有剥栗子的闲情逸致了。
“小鹿,该睡觉了。”他哑着嗓子说道,缓缓站起了身。
“啊!对!该睡觉了!”陆小鹿颠三倒四地附和着,心慌意乱地迅速躺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好了!我睡着了!别吵醒我哟!”
回答她的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是突然下陷的床铺,是缓缓喷在面上的热气,是蓦地被人含住的耳垂,是钻进耳朵里的沙哑的呢喃:“娘子……”
短短的两个字,却拥有奇妙的魔力,抚平了陆小鹿心中莫名的紧张和颤栗。她睁开盛着璀璨星光的眸子,怯生生地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
“你爱我吗?”
于淳轻笑一声,用细密温柔的亲吻回答了她的疑问。
爱。
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爱了。
是你让我第一次相信,这个世界上当真有一见钟情这种荒唐的事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