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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珣不去见颍川的这些名士名族,其实没这么多说法……说白了,就是此时去见了没用!
那些老的,等到公孙珣开始真正做官的时候估摸着都已经死干净了;
那些正当年的,估计等党锢之祸解开登上高位的时候,这大汉朝也要塌了;
那些小的,不管是尚未束发的荀彧、陈群,还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荀攸,又或者是已经出仕的钟繇、郭图,认识了又怎么样?难道跟他们谈一番天下大势就会把你一个辽西来的土包子奉若上宾吗?人要有自知之明的,在什么位置能拿捏住什么样的人物,心里要有分寸!
这时候去见面,所谓见一面也就是见一面而已,反而耽误时间。
至于说求个评语,然后扬名……这倒不是不行,只是公孙珣实在是不想惹怒整日黑着脸还心里比谁都透亮的卢植卢老师。
让你去汝南送信,你怎么忽然就在颍川跟人‘天下大势’了?
所以说,还是老老实实先去汝南把事办了吧!
而从緱氏到汝南,看似穿州过郡,其实就是横穿了一个颍川郡而已,再加上中原腹地,道路平坦,所以没几日,一行人也就已经来到了汝南郡。
这年头,汝南郡下辖三十七县,户口四十余万,人口两百余万,俨然是中原精华所在。而公孙珣、吕范一行人到了汝南后,也不去吕范家中如何,而是从北到南,按照地理分布往几位古文派大儒、名族,以及赋闲在野的官员家中投递书信,说明情况。而这一番忙活,等到最后去平舆拜谒了现任汝南太守之后,就已经是七八日功夫过去了。
“诸位师弟。”在郡守处得到承诺后,众人甫一出门,吕范便主动拱手。“几位师弟既然来到汝南,即便我吕子衡家徒四壁,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不如往我家乡细阳县(今安徽太和)一走?正好此地在颍水下游,咱们返程也可从那边回去。”
“正有此意。”公孙珣倒也不客气。“尊长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确实没理由不往细阳走一趟。”
“正是,正是。”刘备也忙不迭的点头,俨然是不想这么快回到卢植身边。
“既然来了,万万没有不去师兄家中拜访的说法。”公孙越也是干脆的表示了赞同。“家徒四壁又何妨,便是粗酒淡饭,也是礼之所在。”
“既然三位师弟都不嫌弃,那咱们就往细阳走一趟。”吕范当即笑道。“你们三人,还有那位不知道又去哪里存问风俗的韩义公,都是幽州人士,怕是不知道我们细阳的咸水鸭子乃是一绝,我吕子衡就是再穷,莫非还不能请你们吃几只鸭子吗?”
众人哄笑,都嚷嚷着说要去吕范家吃鸭子,然后便在这郡府前打马而走,径直往细阳去了。
从平舆到细阳,直线距离约莫不到两百里,只隔着一条颍河而已。众人也没带多少行礼,又都是青少年,如果不吝惜马力的话,其实一日夜就能到。但实际上,大概是因为之前太过匆忙,未曾好好见识中原风景,所以一行人走的极慢。刘备一路上问东问西不说,公孙珣也时不时的走乡入里的查问风俗,看看这个地方的地理,问问那个地方的民生……到最后,这一路竟然走了足足四日夜!
最让吕范无语的是,明明第三日傍晚都已经过了颍河,肉眼都看到细阳县的城墙了,公孙珣忽然又说要夜宿于颍水侧,以追吊古贤人颍考叔……鬼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得知这颍水是从颍考叔那里得名的,也没见他在颍川追吊!
不过,一行人终究隐隐以公孙珣为首,他要做的事情也实在是没人能拗的过,所以大家也就只好捏着鼻子留在颍水边上的亭舍中住了一晚,顺便好好的在河里洗了个澡。
而等到第二日一早,吕范刚一起床,就立即悉心打扮起来……毕竟离家已经小半年了嘛,而进了县城估计遇到的都是熟人,穿的整洁一点总是好的。不过说是打扮,也就是将自己加冠那天公孙珣所赠送的几件丝袍做个挑选而已。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吕范虽然向来不忌讳谈论自己家中的贫苦,但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心里又怎么能对这些事情不在意呢?父母早死,兄嫂对自己不好,束发以后就分了家,自己那句家徒四壁真不是假话,恐怕整个家的家当也比不上这一件丝袍的。而此番说是要请这些师弟吃鸭子,但鸭子钱恐怕也得要从这人家送的丝袍上出了!
可怜自己满腹经纶,仪表堂堂,却因为家穷而为乡人所轻,乃至于……反正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个头!
想着想着,吕范忽然又苦笑着打量起了自己床下的靴子——那公孙珣看起来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怎么他的家人却如此粗心?只送自己衣袍、高冠、骏马,却没想着送两双好鞋子与自己,搞得自己竟然要上面穿着丝袍下面穿着打着补丁的靴子回乡,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不过,这倒省的自己再想穿哪件丝袍好了……这还用说吗,看看哪一件比较能遮住靴子就穿哪一件啊!
收拾完毕,吕范打开亭舍的大门,却不料正见到公孙珣盛装立于门外,俨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珣弟,这是何意?”此番情形,由不得向来机敏的吕范惊疑不定了起来。
“也是我粗心。”公孙珣负手笑道。“子衡兄难得返乡,岂能不着锦衣煊赫于乡邻?”
言罢,却是有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婢从公孙珣身后闪出,其中一个赫然捧着一件蜀锦袍子!
吕范咽了口口水,赶紧摇头:“这个不行,太贵重了!”
能不贵重吗?这可是蜀锦做的袍子!
要知道,对于如今的这汉室人家而言,有这么一种说法,看某家是不是真的富贵,要看他家中有没有益州的蜀锦、凉州的葡萄酒、交州的珍珠,还有幽州的人参……如果这四件东西备齐全了,那才算是显赫人家!
至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是怎么冒出来的,那就得问问垄断了人参这种新兴补品,并且很早就偷偷酿造‘凉州’牌葡萄酒的安利号了。
“子衡兄言重了。”公孙珣不以为然的示意婢女为吕范换衣服。“俗物而已,若能让子衡兄在乡邻面前涨涨面子,那它也算是物尽其用。”
吕范手足无措,只能任由这两个婢女在这亭舍宿房的门口帮自己把蜀锦袍子换上。
“好一个仪表堂堂吕子衡!”等对方换上锦衣,公孙珣忍不住拊掌称赞。“但还差一样东西。”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婢女从身后闪出,手中所捧的乃是一个镶着珍珠的步摇冠!
吕范倒抽了一口气,却也不再反抗……他何尝不想衣锦还乡呢?
就这样,换上蜀锦丝袍和珍珠步摇冠后,吕范茫茫然的就被公孙珣拽到了亭舍的正院中,然后又遇到了牵着一匹白色骏马的刘备!
“珣兄,”刘备兴奋喊道。“高头大马才是男儿本色!不如让子衡兄去骑你这匹神俊白马入城,如何?”
“放屁!”公孙珣走过去劈手夺过了白马的缰绳,却又塞了回去。“对无知乡人而言,坐车才是高位,哪里有骑马的说法?”
吕范闻言不禁失笑,这刘备也忒不懂事了……一行人要有主次,无论如何这公孙珣才是一行人的首脑。他虽然赠送自己锦衣珠冠,但那是他多余的东西!真要是这谁都能动辄把自己喜爱常用的东西赠给别人,那韩信又怎么会被高祖刘邦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给拴的牢牢的呢?
至于所谓的车子比马匹彰显身份,那也是要看什么车什么马的,如公孙珣的这匹白马,你得用几辆车子才能换一匹?
想到这里,吕范四下张望,听这意思是给自己备下了车子,可这亭舍的院子里也没见到什么车子的踪迹啊?
正想着呢,那边公孙珣又拽着吕范的手将对方扯到了亭舍外面,而刚一出门吕范就目瞪口呆了起来。
无他,只见这门前挨着颍水的官道上赫然列着十几辆车子,排的整整齐齐蔚为壮观,有的马拉,有的牛架。而且每一辆车子上面都放置了一个大箱子,车子两边还都有婢女和奴仆。更让人惊愕的是排在最前头的一辆车子,哪怕吕范从未见识过,但一看之下也知道这是一辆宝车,车子的形态、材质、镶嵌、雕刻、涂漆全都是最上档次的那种,甚至站在车边都能闻到上面的熏香味道。
“子衡兄,”公孙珣笑着指着这辆车子解释道。“不瞒你说,我这人不喜欢乘车,一时间也没法作出好车子,不过所幸咱们同门中的甄逸甄大隐那里有一辆难得的宝车,被我想法子给弄来了……你且将就!”
说着,公孙珣直接又推着吕范上车,而可怜吕子衡此时已经晕乎乎的了,半推半就的就上了这贼车。而他站到车上才注意到站在车子另一边的韩当,于是赶紧一笑……他这时哪里还不明白,韩当这几日消失掉根本就是提前来此处为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呢!
“鞋子怎么回事?”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公孙珣却又嚷嚷了起来,俨然是因为吕范站在车上的缘故而注意到了他脚下的鞋子。“我真是糊涂,竟然忘了给子衡兄准备鞋子……速去取一件丝履来!”
履,可以认为是汉代最正式的鞋子,礼仪上甚至明确规定正式场合要穿履,而所谓丝履,其实就是以丝布为鞋面的单层硬麻底鞋子,一般是富贵人家所穿。
“少君。”忙活了一会后,一个略有身份的公孙氏家人跑过来解释。“事情比较急,仓促之间确实没找到丝履,别的鞋子行不行?”
“别的鞋子怎么能行呢?”公孙珣板起脸喝问道。“再去找!找不到就把我的丝履拿来!”
站在车上的吕范想要劝一劝,但张开嘴后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而,家人带着婢女跑了一圈,却又再度空手回来:“少君,便是少君的丝履也没找到在何处,仆等实在是无能。”
公孙珣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拎起自己的袍子低头一看,感情他的丝履竟然已经穿在脚上了……这下子可就尴尬了。
吕范再度失笑,这时候他也恢复了少许清明,于是赶紧出言劝道:“随便拿一双鞋来就好。”
话音未落,吕范再度失声,便是一旁的仆人、家人,看热闹的亭长、亭卒,乃至于刘备、韩当都目瞪口呆——原来,公孙珣竟然直接脱下自己的丝履,转过身来就要亲手为吕范换上。
吕范措手不及,两只打着补丁的鞋子就已经被脱下了,他慌不迭的想要拦住对方。但他一个自小家贫的文士,连鸭子都吃不得几只,如何是边塞看着杀人杀猪长大的公孙珣对手?只见公孙珣一只手就牢牢摁住了对方,然后一只膝盖就顶住了对方的双脚,让这吕范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候,公孙珣才单手操作,慢悠悠的把自己的丝履给对方套了上去!
“太祖总揽英雄,求贤若渴,固成事也!”——《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PS:去看了下吕范在三国志里的数据……尼玛这是扬州牧、大司马外加开国重臣的数据?路边杂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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