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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媛的肚子大得跟一个翻过来的簸箕一样的时候, 宫里小皇子的百日宴也到了。
虽然她心里对温懿皇贵妃的怨气未消, 但她也没必要迁怒到一个小婴孩身上,尤其这个孩子还是那么的讨人喜欢。
“看, 就喜欢他皇姐呢,果然是同母所生, 这感情就是不一样。”太后笑着说道,周围受邀参加百日宴的命妇们纷纷应和。
“仔细瞧来, 这小皇子的眉眼可像极了公主。”一旁坐着的康王妃笑着说道。
这一说,大家都在意起姐弟俩的长相来了。有些东西就是越看越像, 本来没有那么像的, 可思绪往那边一走, 就会下意识的去寻找共同之处。
“是啊, 这眼睛,这眉毛……”
“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啊!”
“知道的是姐弟,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子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阿媛浅笑着不做声,低头逗着乳母怀里的小皇子,她手指一动, 他的眼珠子便跟着动, 像是在追它一般。
和善站在一旁,面色冷淡, 小声道:“不过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而已, 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大姐。”和雅扯了扯她的袖子, 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和善还是顾忌这样的场合的,踩了阿媛的脸面不要紧,要是让皇祖母不高兴了,她可就闯了大祸了。
“哼。”她嘴角一撇,没有再多言。
小皇子的百日宴邀请的命妇和贵女甚多,排场自然不一般。阿媛注意到了另一个热闹的圈子,她们围着平王的准王妃,叽叽喳喳的说道,似乎是在夸耀她什么。
“这世人都喜欢拜高踩低,哪里知道这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呢。”卫夫人走了过来,笑着转头看阿媛,“公主就很好,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让人心生向往。”
阿媛笑了起来,道:“周姐姐要是没有成亲,我可是会误会的。”
“尽管误会,我确实羡慕公主。”卫夫人落落大方的笑着。
阿媛的眼神朝对面飘去,见周玉在贵女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忍不住问卫夫人:“你是她堂姐,你知道她怎么想的吗?”
“人心隔肚皮。”卫夫人轻轻叹气,似乎也觉得周玉嫁给平王是一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
两人小声交谈着,也算是打发了这无聊的时光。
内殿里,太后拿着阿媛送给小皇子的百日礼,嘴角稍稍上扬。
“清阳公主真是有心,这么一双虎头鞋不知道要费多少神呢。小孩子费鞋又长得快,她这一送就是好几双,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晚才做出来的。”伺候太后的老嬷嬷说道。
“她还没有认祖归宗的时候哀家便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如今看她这么疼惜弟弟,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点头,手指拂过鞋面,软和又厚实,可见是实打实的用了心的。
旁人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刘曜当初已将实情告诉给了太后,所以她一直担心清阳不会对这个幼弟付出真心,说到底,凭什么呢?如今见她丝毫没有将恩怨扯入其中,太后除了宽心以外更多的是欣慰。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懂事知礼的长孙了,她不希望认回来的孙女是带着一肚子怨恨来的。
“真好。”太后低头,越看这虎头鞋越是喜欢。
小皇子的百日一过,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刘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父亲在为他取名的时候想到了那个在他生命中一晃而过的女人,所以执意要给自己的小儿子取这个一个名字。
阿媛问陆斐,他想为他们的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再说吧。”他回答的很是敷衍。事实上他早就开始翻词典了,只是翻来翻去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字,所以迟迟未能决断。
阿媛撇嘴:“那你慢慢想哦,在孩子出生之前想出来就行。”
陆斐掐指一算,脸色有些僵,怎么只得三个月了?他转头扫了一眼她的大肚子,原来那个小东西在里面已经待这么久了!
“你来取也行。”陆斐决定放弃掉这项权利,以免到时候取不出来白白的被她笑话。
阿媛正剥橘子呢,一个用力,橘汁儿溅了她一脸。
“我来?”一眨眼,眼皮上的橘汁儿滚入了眼睛里,她赶紧扯出手绢擦擦,便擦便问,“你不想亲自为他取吗?”
“爹取娘取有什么区别?”他看得很开,并不像其他男人那么对妻、子把控得那么严。
“……好吧,那我从今天开始想。”她点头,接受这项任务。
陆斐伸手,拿走她手心里剥好的橘子,三下两下塞入嘴里:“嗯,不错,挺甜的。”
阿媛摊着空空的手,得,又白忙活一场。
三月初十,宜嫁娶。
周相嫁女,十里红妆,排场并不亚于公主下嫁。据说陪嫁的庄子都是成片连山,全是京郊的好地段。
陆府自然在受邀之列,阿媛怀有身孕不便出席,周太夫人老将出马,带着礼物奔赴平王府道喜。回来后,太夫人连连咋舌,看着阿媛的目光也带着些歉疚。
“当初你俩的婚事还是简单了。”太夫人遗憾的说道。
阿媛倒是没什么感觉,婚礼就算再盛大新娘子也是从头到尾蒙了盖头的,她并不羡慕。
“周相为人一向低调,这次为了独女算是破戒了吧。”阿媛道。
“可不是,光是嫁妆都陪了半个身家,这下平王可得了个好丈人。”太夫人说道。
“但愿吧。”
光看平王的面相,似乎并不是一个有福之人。
喜事一过,平王夫妇不得不面临被削掉王爵的困境。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高内侍举着圣旨站在平王府的院子里大声念道,他面前是跪了一地的平王府人,包括一对新夫妇。
“……念及朕与平王的父子情谊,保留其国姓,夺去亲王封号,另封为关内侯……”
一下子从亲王到侯爷,其落差不亚于从山顶跌落至山腰。
“儿臣……领旨谢恩!”刘茁低头,举起双手接旨。
高内侍上前一步将圣旨交与他手中,道:“陛下命奴才转告侯爷,虽日后无父子之名但仍有父子情谊。侯爷可时常进宫看看陛下,陛下定会高兴的。”
“多谢高公公。”刘茁拱手。
“侯爷客气了。”高内侍微微一笑,毫无波澜。
待宫里的人离去,王府里的人纷纷起身,周玉上前接过刘茁手里的圣旨,道:“侯爷不必难过,陛下不是说了么,以后还有父子之情,侯爷的未来依旧可期。”
刘茁松手,将圣旨放入了她的手中,他转头看她,眸色暗沉:“你觉得,我还有未来吗?”
“当然有。”周玉轻笑一声,随手将圣旨递给了婢女,她挽着刘茁往屋子里走去,“若是侯爷没有未来,我又怎么心甘情愿地嫁过来呢?”
刘茁该庆幸周玉竟然如此天真,真的以为他那晚是情难自控所以才要了她。他也该庆幸,他虽娶了一个脑子不好的妻子,但这妻子的娘家却是这长安城里有名的望族,而他的父亲,更是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
“夫人说得是,是我太低估自己了。”刘茁嘴角一弯,轻拂她的发丝。
周玉羞涩低头,眼神落在打磨光滑的台阶上,是一片冷淡和嘲讽。
……
阿媛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吴芳菲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怎么?公主殿下很吃惊?”她穿着一身布衣,粉黛未施,面带微笑的站在她面前。
陆斐之前说过离家不远处有一家很不错的面店,让她闲暇的时候可以去品尝一番。她今日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结果一来,倒是见着多年未见的熟人了。
“你怎么这这里?”阿媛问她。
吴芳菲扫了一样她浑身上下,拿着抹布擦了擦她面前的桌椅,道:“本店简陋,公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坐下来说吧。”
此时并不是街市热闹的时候,这店面里除了靠里面有一桌人以外,她是第二桌客人。
“谢谢。”
身后的春喜替她拉开凳子,扶着她坐下。
“你这是快生了吧?”吴芳菲用抹布扫了扫自己的凳子,落座在了她的对面。
“还有一阵儿。”
“想吃点儿什么?”
“阳春面。”
见吴芳菲挑起了眉毛,阿媛补充道:“陆斐说你这里的阳春面最好吃。”
吴芳菲笑了起来,她转身朝里面喊道:“老张,一碗阳春面!”
“你不用这样开口闭口把他挂在嘴边吧。”吴芳菲转过头来,奚落她对陆斐的依赖。
阿媛认真的想了想,道:“我与他认识了近十年,我所说的话做的事很难不受他的影响。”
“知道了,他很宠你,看你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吴芳菲撇嘴。
阿媛无意在她面前炫耀,说起来,她还是她仇人的女儿,加上两人之前的纠葛,她也没有想到她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聊着。
“你在这里开店多久了?”阿媛决定换个话题。
“不多,整三个月。”
“你以后就在长安落脚了吗?”
“我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吗?”吴芳菲轻笑,笑声带着无奈和嘲讽。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好的出身,好的父母,不是那么完美但还算可以的兄长……可一夕之间,这些全都没有了。
“好像是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开始走背运了。”吴芳菲看着她说道。
阿媛:“……”
“好了,说笑而已,不必当真。人的命运如何早已注定,你我这出乱戏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谁也不欠谁。”
阿媛点头,这话倒听着顺耳许多。
“哦,不对,我还欠你家一点儿银子。”吴芳菲指了指这店里店外,“这些全是你家陆大人掏出来的银子,我现在算是在还债。”
阿媛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回家后还有很多账要同陆斐算。
“不了,这些就当作补偿吧,说起来害你的人是我亲娘……”
“一码归一码,我拎得清。”
“阳春面来啰!”伙计端着面碗,大声朝这边喊着。
“客官,请慢用。”
阿媛低头,清淡的汤汁儿,熬香的葱油,整碗面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尝尝,这是我亲手擀的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入里的眼。”吴芳菲抬了抬下巴,眉间携着一股淡然的笑意。
阿媛拿起筷子,一搅汤面,丝丝香气透了出来。
一碗面,一个故人,小半辈子的故事,全在这个下午相会了。
……
到了晚上,阿媛没有用晚餐,她坐在陆斐常用的那张书桌旁专心致志地看着书。
陆斐听说她下午去了面馆,一回来就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倒让他有些忐忑不安了。
“今天过得如何?”他换了一身衣裳,绕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捏。
“还不错。”她并未回头,抬手翻过一页书,似乎很沉醉于其中。
“下午出门了?”见她没有主动提起,陆斐更觉得这丫头功力见长,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嗯。”
他手一伸,替她盖住了书面。
“你什么意思?”她转头看他。
“说说,你们聊什么了?”他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不想说。”她挥开他的手,起身往大床走去。
他站在后面,懒洋洋的喊道:“刘媛,你知道我总有个时候会知道的。”
阿媛转身看他,眼神里带着一股不爽:“我做的事情你总有一天会知道,那你呢,你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才会不在你的安排下知道?”
“我一直在暗示你,你都置之不理。”陆斐上前,总算明白了她的心结在哪里。
“别把锅都盖我身上,你就没有错吗?”
“什么错?”
“你——”阿媛不想把话说得太过直白,这样好像显得她心眼儿太小了。
陆斐又朝她走近了一步,催促她:“说呀,我哪里错了。”
“别忘了,你可是有妇之夫!”她的语气有些愤懑。
“所以呢?”
阿媛转身,拎起床上的枕头朝他扔去:“其余的你自己想去吧!”
被枕头砸中脑袋,某人总算咂摸出点儿味道了。
这是……吃醋?
所以,这整件事情就变成了他暗自和吴芳菲通信,并安排了她的落脚之处,还资助她开了店面。
“阿媛,我是因为你才愿意替她寻一条出路的。”陆斐有些无奈,他冤枉啊。
阿媛背对着他躺着,不理。
“咱别过河拆桥,你忘了?当初可是她在大殿上替你拿回身份的。”
还是不理。
“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于你,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一家面馆不错,让你有空去尝尝吗?”
“哼。”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陆斐脱了鞋上床,双手一圈,将人圈在了怀里:“别得寸进尺啊,老爷我哄人的时候你要珍惜。”
阿媛……阿媛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拐子!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