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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时光昼永,气序清和。细柳逐燕,青杏满枝,樱桃、牡丹万花灿烂,棠棣飘香。青帘静院,晓幕高楼,一路打马行来,更引得游人对他二人的瞩目。
沈孤桐如今是志得意满,微抬了下颌扬鞭直奔神仙庙。
马停在庙门,迎面见几位翰林院的同僚过来,同他相揖寒暄了几句。再一转身,见朝中的孙阁老拄杖在观景,他忙撩衣急趋前去拜望。
孙阁老认得他这今科年少的探花郎,笑眯眯的寒暄几句问:“尊师也来此处凑这佛会热闹?”
沈孤桐忙躬身道,“业师此刻还未退朝,等会子就来。师母师妹们已先至了。”
又说了几句,沈孤桐才告退,嘴里低声嘟哝:“烦人的老货!”心里却如飞箭急于跃去十公主身边。他如今春风得意,他手里甩弄马鞭向前,带了一队锦衣玉带的随从向神仙庙去。过了大殿,忽听身后一个高声:“欢奴!欢奴!”
那声音分外刺耳,他一怔,心一沉,却又不以为意加快脚步。
“欢奴,欢奴~”如晴天霹雳响炸耳畔,沈孤桐一个寒战猛然回头,这一看不要紧,就见不远处的汉白玉石栏杆旁,侧身一白发银须的髡顶皓首的老者,一身泥金鹤氅,气态雍容面色红润的喊着,“欢奴,欢奴!”似在召唤放飞天空的鸟儿。”
蓝天,朵云,几只白鸟飞翔盘旋。
沈孤桐一惊,急急向后一闪身子躲去轩门旁,心惊肉跳,老者身旁一俊美的后生抿了嘴,含了邪魅的笑,瞟向他藏身处一眼道,“干爹不必急,卖身契在咱们手里,大不了公诸于世,让世人看看他的真身,是什么货色!”
沈孤桐就觉五雷轰顶,周身的筋骨被捏碎一般。他颤巍巍的魂飞魄散,一旁的奴才们问,“公子,咱们快去吧。大小姐她们在后堂花园陪着十公主斗花草玩闹呢,十公主已到庙里多时了。”
沈孤桐目光呆滞,低声道,“你们,先退下,去外面庙会逛逛耍去吧。我头疼,去后面寮房歇息片刻。”他牙关颤抖,俊美的面容扭曲,透出几分青冷。
脚步此刻重似千钧,他该不该迈步迎去?
此刻他满心纠结,如何师父突然来了京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几乎用了十年的光景忘却,如何又将伤口撕扯开?眼见庙堂外人来人往都诧异地望着这喊着“欢奴”名讳的老人,沈孤桐更是心惊胆战。若这老头儿或师兄们认出他,当庭抓了他大喊“欢奴”,庙里有谢家的老小,更有庙外无数同僚,让他日后如何做人?师父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这些人做皮肉生意本不是人,是鬼,是厉鬼!孤注一掷的亡命徒。可是,若他们动强……此刻他的名声更重要。大不了多花些银子打发了他们,他笃定了心思迎出去。
“那,奴才留下伺候爷?”小厮善儿乖巧地上前试探。沈孤桐摇摇头,摆摆手。
待人散去,沈孤桐眼见那白发老者边走边回头看,三步一回头,似引了放飞的鸟回笼,稳步向夹道去。
沈孤桐只得紧随了而去。那是他昔日在江南飘香院的师父-龟公“皮肉冯四”。此人的狠毒他是领教过的,至今心有余悸。
道观花木幽深,更无人语。
沈孤桐见左右清幽无人,只冯四和他的徒儿们两名,就趁机疾步跟去,在身后道:“师父,徒儿拜见师父。”
沈孤桐陪了笑脸躬身一揖到地。
“呦,探花郎居然来了,啧啧,莫不是我看花了眼?”戏谑的笑声阴阴的,“果然咱们的祖师爷坟头长草,飘香院的男娼都高中头榜探花郎了!这可都是师父教导有方。”一旁尖酸的声音奚落着,沈孤桐气焰消了一半,低头躬身道,“媚师兄。”
说话的男人生得妩媚,一头发披散身后,只用条牙白色的缎带打个结,飘垂着,一身宽大的米色袍襟,行步时风吹袂举婀娜娉婷。那丹凤眼微挑,一笑露出一口皓齿。
“媚奴,你错了!”冯四说。
“呦,师父,媚奴哪里错了?”那叫媚奴的男人尖声尖气拈个兰花指娇娆造作地问。
“我这师父不比他那师父,同是师父。我这师父只能教给他如何色笑承欢,靠皮相和腰下的活儿去伺候朝里那些达官显贵。他如今的师父,那可是当朝一品,能教他如何的读书中举当官儿,当大官儿!”
沈孤桐一脸紧张,惊惶四望,欲阻止,却被冯四那阴冷的眸光刺得心头一颤,哑口无言,不寒而栗。
冯四阴阴的笑着打量沈孤桐,凑近他上下又看看,忽然惊道,“呀,果然是欢奴,我的欢奴吗?”更是艳羡的打量他啧啧赞叹,“看看,看看,这身袍子,就是官服吧?气派呀!这摇身一变,就是与众不同。这出戏唱得,可真是好,太妙了!”
冯四手中的羽扇轻轻抬起沈孤桐的下颌,凝视沈孤桐低垂的眸子惨白的脸颊说,“师父放飞的鸟儿,总算寻到了。得,你在京城玩也玩够了,差事办得七七八八的,师父也不同你计较了。还不速速脱了这身戏袍子,同师父乘舟回江南飘香院去吧。你师兄师弟们都盼你回去呢!”
沈孤桐一惊,他自当这皮肉冯四是闻听他中举特地赶来横敲他一笔,谁想,冯四竟然要带他走。
沈孤桐窘迫地赔笑道:“师父,如今徒儿做了官,这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不如,师父先回江南,待徒儿料理好这边的事儿,日后寻个机会回去好好去孝敬师父?人说朝里有人好办事,徒儿走到哪里,还不是师父您的徒弟?”
他口中如此说,眸光里极力掩藏杀机,他心思飞转,暗地里想到了好几个人,或许能借刀杀人,寻个杀手来干掉这些人渣,杀人灭口来个干净!但他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这些畜生。
媚奴一笑说:“呦,师弟在这京城还待上瘾了,扮戏的不能入戏太深呀。这生了一身下贱皮肉做兔子的,就是披上虎皮也成不了兽王。该是什么货色还是什么货色。”话音露骨,仿佛当众剥尽了沈孤桐的衣衫,让他无地自容。沈孤桐面色一阵赤烫一阵冷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