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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余有才的话来看,他家小子乱花发财钱,导致中邪的事并非个例,虽然目前还不能断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师父时常教导我们,墨门干的就是抽丝剥茧、寻踪觅源的精细活儿,所以等这边的事儿落定,我们三个还得去二柱子家走一趟。
白天没法做事,余有才的媳妇要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婉言谢绝,让她在家备好瓷碗、无根水、方头筷、水饭、纸马香稞和香炉等物,说是晚上要用。三个人到街上随便买了些小食果腹,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向余有才问了二柱子家的落处,往他家寻去。
二柱子家在村口最显眼的位置。到底是大户人家,房宅修建得端庄大气,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季爻乾调侃道:“如此气派的房舍,却摊了这么个土气的户主,这不暴发户么?”
我和凌小满哈哈大笑,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许多,脚步轻便,到了那宅子前。
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在这农村实属罕见。房子是座双层木楼,古色古香。外头有围墙,墙上爬满三角梅和红地锦。围墙正中是座拱形的朱红大门,门上有铜制兽环。
凌小满上前敲门,等了许久,这才有个轻缓的脚步声慢腾腾地过来应门。
问明身份后,那人回身冲屋里喊了句什么,得到一声低沉的回应,这才给我们开了门。
我们见应门的是个穿着灰色大褂的老妈妈,白发苍苍,满头皱纹,一看就是久经风霜的可怜人。见我们不过是三个孩子,她稍稍有些意外,倒也仍旧客气地把我们迎进去。
进了门,眼前是片广阔的庭院,一条卵石小径从门口直通木楼。
石径两侧是两片花田,花田里栽满了盛开的白菊。木楼正厅的大门开着,一个穿着白褂、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人跷腿坐在藤椅上,正对着我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着手里的书。
“嗬,讲究人啊。”季爻乾冲我俩挤了挤眼睛。
凌小满让他别胡闹,跟在老妈妈身后进了屋。
这人想必就是屋主二柱子了。他推了推眼镜,起身同我们握手,微笑道:“我叫张仲柱,家中排行老二。邻里乡亲顺嘴,都喊我二柱子。三位小友见笑。”
我们见他谈吐不凡,温文尔雅,与余有才那种蛮不讲理的糙汉完全不同,不由地平添了几分好感。他吩咐老妈妈给我们看茶。我们摆手说不用,开门见山地问他孩子的事。
张仲柱叹了口气,冲老妈妈使了个眼色。老妈妈会意,从外头关上房门,自己忙去了。
他让我们落座,告诉我们,他先前留洋在外,接受的是西方先进教育和唯物主义思想,虽然钟爱传统文化,但对民间的鬼神之说丝毫无感。母亲的丧事,他也只是遵从老人的遗愿,并非刻意要这么做。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死于意外,不存在花钱惹灾之说。
让他这么一说,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季爻乾赶紧拉回来道:“张叔叔,您孩子去世后,家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张仲柱微微皱眉,又笑着道:“你这孩子,倒也鬼灵精,故意给我心理暗示。”
“非要说有啥不寻常的,倒还真有一事儿。你们进屋时,看到地里的菊花没?孩子过世后一个月,这两块地种啥啥不长,栽啥啥不活,不是发不了苗就是生生枯死。后来还是他二爷给定了个主意,说是养些白菊。结果你们看,长成这副模样了。”
季爻乾咬着手指想了想,冲张仲柱道:“张叔叔,我知道您不相信这些玄乎的东西,更何况我们是孩子,更不可信。我这儿有个说法,不知道做不做得准,您帮我判断判断。”
“哦?”张仲柱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来了兴致。
“老爷子让您种菊花,并非因为菊花好活,而是因为:其一,白菊寄托哀思,本就是悼亡哀挽的佳物。您孩子出意外过世,在我看来,这是横死。横死积怨深,又得不到发泄,所以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您知道自己过得不好,而白菊恰恰减轻了他的怨气。”
“其二,刚才进屋时,我见楼上楼下所有门窗大开,这说明您的屋子时时需要通风换气。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屋里总有股若有似无的恶臭,挥之不去?白菊的香气借风吹进屋里,也正好能遮盖这股恶臭,对不对?老爷子别有用心,只是不方便跟您明说。”
张仲柱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季爻乾脸上颇为得意:“我跟着师父的时间虽长,但房宅风水所知甚少。不过张叔叔,您家这种格局,稍懂些皮毛的人都能看出问题来。风水讲究导气,气不能直通厅堂或者卧房,否则不吉。您家这院门正对楼门不说,还生怕气跑歪了,生生修了条道来给它引导。这气横冲直撞的,如何不生出祸端?”
“要我说,有墙围气就要有壁导气,不然索性不要院墙。听师父说,旧时大户人家的庭院,都要树一面照壁,挡在院门与厅堂之间,不单单是为了气畅,也是为了阻挡邪煞进屋。因为寻常小鬼只走直线,不会转弯。那股恶臭,您现在该明白是什么了吧?”
说完这些,季爻乾起身要走,问张仲柱村里有没有能住宿的地方。
张仲柱脸上已有恭敬之意,忙起身道:“三位小师父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家暂住。”
季爻乾笑着摇头:“张叔叔,您有您的讲究,我们也有我们的讲究。您的好意我们心领,行里规矩如此,还请见谅。”张仲柱见我们执意要走,送到院门口,告诉我们旅社的位置,悄声问季爻乾,回头能不能帮着把屋里的恶臭除一除。
我们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季爻乾不动声色地道:“张叔叔放心,回头我们还会麻烦您,到时一定尽力帮忙。这几天先别忙着从书里找神仙了,好好照顾那些花儿。”
张仲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给我们钱,被季爻乾推了回去。
我们自去投店歇息。路上凌小满问季爻乾咋会知道这么多,言语中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季爻乾回头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道:“我肚子里也就这点存货了,再掏不出更多。得亏那假洋鬼子一窍不通,不然我还真不好蒙他。”我说这趟好像也没啥收获啊,季爻乾摇摇头,冲我眨眼道:“当然有,晚上你就知道了。”
用过晚饭,我们歇了会儿脚,便赶去余有才家。余有才的媳妇遵照我们的吩咐备好了物件。凌小满冲卧房看了一眼,对余有才道:“余叔叔,还得麻烦您儿子配合下。”
水碗立筷,请灵驱鬼,这本不是木工的活儿,但自古捞阴是一家,总有共通之处,所以自己能处理的时候,决计不会麻烦他人。余有才的媳妇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让孩子下床,最后还是在余有才的怒骂之下才肯配合。她照凌小满的吩咐,让男孩蹲坐在香炉前。
我把燃香点上,在香炉前放上瓷碗,碗中装满无根水,把方头筷斜放在碗里。
季爻乾看了下怀表,已是亥时三刻,冲我点了点头。
我让余有才夫妇回避,往火盆里烧了些纸马冥钱,见碗中水面微微晃动,冲凌小满二人点头示意。凌小满冲我打了个手势。我用手指在水面上画了个圈,口中念道:“小子无知,冒犯神明;拦路撞桥,多有得罪。今以水饭敬飨,望大人不记前仇,现身相见。”
等了有一会儿,筷子却毫无动静。我以为时间不对,又重复了几次,可筷子仍旧一动不动。凌小满悄声道:“会不会哪儿搞错了?这位大人不肯上来啊。”
“不是不肯,是不敢。”季爻乾突然冷笑道,“我猜得没错,她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