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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春,包产到户的消息就像发酵一样在关家屯蔓延。在众人焦急的期盼下,村长终于在喇叭上正式确认。这对于关家屯的人来说,无疑是期盼多年的愿望,在冷静下来后,怎么分配土地就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在没有其他挣钱的途径下,土地就成了所有农民生活的基石。
一时间,关家屯的气氛既热闹又紧张,有脑子动的快的,已悄悄对屯里的几位领导拉了关系。索性没过几天,村长就按照县里下发的通知公布了土地的分配方法,那就是按各家各户的人头来分。
全屯的人都集中在屯里的晒谷场上,当村长公布了这个消息,轰的一声如油锅炸开,到处一片闹哄哄的。家里人口多的拍着胸脯庆幸,家里人口少的捶胸顿足。
关远对能分配到多少土地不在乎,但赵声谷不一样,虽然靠卖卤肉赚了不少钱,但他对土地的渴望丝毫不弱。听到按人口分配的时候,他也不稀奇,因为这也算是比较公平的分法了。
关河一行人的心情就不好了,赵声谷本来的户口就不在一起,但关远却切切实实是关家人,没想到人家现在迁到了赵家的户口上,关远的那一份土地他们是得不到了。
按人头分配,没什么好说的,这个谁也没话说,但分到手里的田地是肥是瘦就有很大的差别了,村长本来提议就在各家各户房子的周围划分土地,但有些人觉得太吃亏不干,最后无法,只得选择抓阄。
有些抽到好的田地就欢喜异常,抽到差的连眼睛都红了,每天都会因为一句不和而大打出手,闹闹哄哄的分了十来天,才终于落实了这件事情,这也标志着关家屯的新时代到来,每个人有了自己的田地,一改在公社时惫懒的状态,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有的人甚至整天泡在田里,看见新长的一根杂草都会第一时间去拔了。
而整个国家也在逐渐开放,新时代的气息已经蔓延开来,最直观的就是街上摆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而关远和赵声谷也按照计划上了学。关家屯的小学从关了之后一直都没有重新建起来,所以想去上学只有去附近的赵家屯,要不然就是县城里了,对于赵声谷他们来说,当然是县城上学来的方便。
让关远感到惊奇的是,关石头也被他爹关国赶进了学校。那小子歪着嘴巴看着县小学,一脸的不情愿。“老大,上学有啥好玩的,还不如去田里抓蝈蝈呢”
关国闻言,气的鼻子都歪了,蒲扇大的巴掌就往他身上招呼:“我让你去抓蝈蝈,上学还不好,你老子就是没上学才老被你妈说笨呢”,揍完了关石头,关国对赵声谷说:“声谷,这小子实在闹腾,在学校的时候你帮我看着他点,免得他闯祸。”
赵声谷笑一下:“放心吧,石头还是挺乖的,是吗石头”
关石头看着赵声谷的笑容,打了一个冷颤:“对….对的”
三人进了一年级3班的教室,其实像赵声谷这样大的年龄来上学的也不是没有,但关键是他的身高远超同龄人,一进教室,就给这些小娃子造成了心理上的压迫感,刚刚还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等赵声谷三人坐下后,那些小孩还时不时的偷偷瞧一眼。
关石头本来在屯里就是个霸王,他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见这些人像看西洋镜似的盯着他们,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啥,有啥好看的!”
这个教室里三分之二都是城里的孩子,这时候城里的人对乡下人打心里看不起,听见关石头说的是土话,哄的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穿的挺前卫的小男孩轻蔑的看关石头一眼:“乡下人!”恰好关石头听见了,他是个暴脾气,拎着拳头站起来就要去揍那个小男孩,被赵声谷一把按住了。
“小孩儿,你家里大人没教你懂礼貌吗?”赵声谷自己起身站在那男孩面前淡淡的问了一句。
那男孩看着眼前像巨人似的赵声谷,虽然极力压制,但还是看的出他整个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干…..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眼睛越来越红,说到最后都要哭出来了。赵声谷也觉得没意思,还没小远万分之一可爱,便又回了位子上。
“哥,你快把他吓哭了”关远看的好笑,捅捅他哥的胳膊,指着刚才的小男孩说。
“我也没说啥,这孩子看着挺嚣张,没想到胆子这么小”赵声谷摇摇头,把新发的书拿起来看。
就在这时,门口又伸进了一个小脑袋,关远一看,竟然是关木木,他爸关树林在后面给他提着书包,关远对关木木挥挥手。
关木木看见了眼睛一亮,刚才还彷徨害怕的眼睛里这会儿全是喜悦。关树林自然也看见了赵声谷他们。牵着关木木走到关石头他们身边,“太好了,我就怕这孩子胆子小,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没想到你们也在这个班里,声谷,麻烦你帮忙看着点木木,免得他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
赵声谷自然是点着头答应了。关远觉得他哥根本就是来带孩子的,一个太过于好动,得防着他欺负别人,一个太过安静,得防着他被别人欺负。
前后左右就关石头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关树林便将关木木牵着在关石头的旁边坐下,关石头本来是不情愿的,但看着关木木今天还收拾的挺干净,便撇撇嘴没有说什么,旁边坐着熟人总比陌生人好。
关树林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这才走了。关远感叹,关树林还真是细心。
关木木和关石头就坐在关远和赵声谷的前面,关木木耳朵红红的,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关远,每当这时候,关远就会笑着回看他一眼,关木木便更激动。整个脸红的像番茄,他把自己的双手伸出来,看着干干净净的双手,暗暗吐了口气。
没一会儿老师就来了,一开始就要同学们上去做自我介绍,这时候就看的出农村孩子的不同了,大多数城里孩子说话都是大大方方的,而农村的孩子对城里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又想到自己一口的土话,说话简直就像蚊子似的。
轮到关石头时,他大大咧咧往台上一站:“我叫关石头,我打架可厉害了,以后跟我混,我罩着你们。”
关远一脸黑线,赵声谷苦笑不得。而坐在边上的老师脸都绿了“关石头同学,打架是不对的,你要是打架的话,老师会叫家长的哦”
关石头斜着眼:“就会来这一套”,老师闻言,气了个倒仰,这还真是个刺头啊。轮到关木木时,他竟出奇的镇静,吐字清晰的介绍了自己。老师刚刚看了关石头恶霸一样的学生后,这下看关木木简直无比的顺眼。
关远一站到台上,那老师的眼睛都亮了,这孩子简直长的太好了,说话也润润糯糯的,下边的一些小女生也脸红扑扑的看着关远。
轮到赵声谷时,他那不亚于十五六岁小伙子的身高简直让老师瞎了双眼,听到他才12岁时,满眼的不可致信。
第一天并没有上什么课,就班里的同学互相熟悉了一下,老师讲了下校规班规,然后在操场上听校长口沫横飞的讲了一个小时就放学了。
回去的路上,关木木知唔好几次,最后才鼓起勇气,脸红红的问关远:“以后我可以去你家学习吗”
关远觉得这小孩实在太可爱了“当然可以啊,你可以去我家做作业。”关木木听完,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关石头听见忙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关远踢他屁股一脚,“滚”,关木木在旁边看着捂着嘴巴笑。
赵声谷笑着看他们打闹。
就这样,几个人开始了他们的求学之路,关远不用说,赵声谷本就聪明,又加上学的用心,他们的学习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班里。关木木学的也挺好,就是关石头,一拿起课本,他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似的,抓耳挠腮,老是坐不住。
关木木来关远家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像跟屁虫一样,也跟着来了,来了他不敢惹赵声谷和关远,关木木就成了他最好的欺负对象,时而往他身上丢一只蚂蚱,时而揪揪他的头发,每当这时,关木木就会眼睛红红的,无声的望着关石头,关石头就会搔搔头,结结巴巴的说:“好…昧耍φ饷窗蓿耪馐俏衣枥拥谋愠园伞保芏词迹焯烊绱恕
关远在一旁看的好笑,这两个人,表面上看关石头张牙舞爪的,但实际上却被关木木吃的死死的,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吧。
当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关远、赵声谷、关木木三个都考了双百分,三个并列班上第一,而关石头,语文54,数学67。关国开始拿着试卷后,觉得关石头数学竟然考及格了,还觉得不错,哪想李英去屯里转了一圈,知道四个在县城里读书的孩子就他们家石头考的最丢人时,气咻咻的回去对着关石头撸袖子就要开揍。
关国一开始还拦着,等听说了原因后,女单打变成了男女混合双打,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关石头哭爹喊娘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而屯里考了三个双百分的孩子后,原来送孩子去赵家屯读书的人就蠢蠢欲动了,之所以上一学期去县里上学的人只有关远他们几个,主要还是关家屯的人都舍不得额外的择校费,那可是学费的整整一倍了。
关国帮着赵声谷他们卖卤肉,鉴于他勤恳踏实,赵声谷已经给他的工钱涨到了30块钱一月,而李英不光把田地照看过来了,还喂了两头大肥猪,日子在关家屯慢慢排到了头里。关树林则是因为一手好的木活,接到的活计越来越多,所以这两家也就舍得把孩子送到县里。
现在看关远他们考出这样的好的成绩,都认为是学校好的原因,好些人在暗里决定咬咬牙,明年也要把孩子送到县里去读书。
看着关远和赵声谷这样好的成绩,一向心高气傲的李月芝受不住了,对着关满地闹死闹活,也要把关太明几个送到县里去。
送孩子上学总不是件坏事,关满库自然不会反对,但他手里没钱啊。现在一家的钱都在关河手里把着呢。
在李月芝的怂恿下,关满库找上关河,把想要送关太明他们去县里读书的想法说了。关河坐在炕上,听了关满库的话后沉默了,说实话,他也想自己的亲孙子有出息,特别是在关远和赵声谷过的风生水起的情况下。但这不是没多少钱呢吗。
“老二啊,爹也想送家里的娃去县里念书,但你也知道咱家没多少钱了,去赵家屯念也是一样的嘛,那县里的择校费老贵。”
关满库着急:“爹,那咋能一样,你看看关远和赵声谷那两个兔崽子,去县里念书就考了双百分呢,那以后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两个小子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当国家干部,爹,你就咽得下这口气,咱家里一家子土里刨食的,看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不得不说,关满库是真搔到了关河的痒处,关河听了脸上出现意动。
关满库看有门,忙再加一把火:“再说,要是你孙子真的有一两个考上大学的,你老脸上不也有光!”
关河把烟往炕上磕磕“|去,都去,只要是家里到了念书年龄的娃子都送去县里”
关满库有点不情愿,这要是都送去,那到时候分家的时候他还剩个啥。
关河撇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既然你家的娃去了,那老三家的肯定要去,不然这一碗水端不平,老三肯定有的闹腾,再说,我看老三家的比你屋里的几个看着要机灵些。”
关满库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这要是别人这样说,他早撸袖子上去揍人了,奈何这是他爹,只好作罢,不过到底还是他家孩子最多,也不算吃亏。
于是第二学期,关远就看见关家的几个孩子也到了县里念书,还有几个关家屯熟悉的面孔,令关远感叹,这望子成龙的心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变啊。
现在“远谷”肉铺已经成了云县的特色,关远根据后世的经验,不光卖卤肉,又做了风干的肉脯,这东西买去送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无论是云县本地人,还是外来的,要是送礼的话,首先想到的就是“远谷”肉脯。
但声谷和关远却没想着增加产量,现在每天的固定数量就是两百斤,卖完了就没有了。所以每天店铺一开门,就早有人在外边排着队等着了。
关国不止一次的对赵声谷说,要多做点。这天不到中午,所有的肉都卖完了,关国对还在等着排队的人说:“没有了,明天再来买吧”
排队的人一听,一阵哀嚎,但所幸都习惯了,抱怨了几句还是散了。关国看着这有钱挣而白白放跑了,就像是在割他的肉似的。
他用板车把肉推回关远他们家时,赵赵声谷正在看关远画画。“小远,你这画真是奇怪,明明就是这么几笔,但让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我俩。”
关远呵呵一笑:“这有啥,我画的还不好呢”
赵声谷揉揉他的头:“已经很好了”
关国也不去打扰他们,对这两兄弟的亲热他已经见怪不怪,径直将肉推到后院,熟门熟路的开始洗肉。
两百斤的肉还是要洗一阵子,等关国忙活完,赵声谷已经把晚饭都做好了,两人留关国吃饭。关国也不客气,闻着桌子上色香味全的饭菜,对赵声谷竖起大拇指:“声谷,我真是服你了,你这又会挣钱,又会做饭,以后谁嫁给你,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赵声谷一笑,没有接话,关远听着心里不舒服,不过他也只是默默地吃饭,没有说什么,就这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就被时刻关注着他的赵声谷捕捉到了“小远,咋了,菜不合胃口?”
关远摇摇头,看着赵声谷这么关心他,心里那点不舒服瞬间消失无踪:“没事的,我就是不饿”
“嗯,那你喝点汤吧,这鸡汤是我用老火慢炖的,多喝点好”
关国看的啧啧称奇,吃完饭,关国又提起了老话题:“声谷,肉铺的生意实在太好,经常都有人买不着,咱们真的不能再多做点?”
赵声谷苦笑:“关国叔,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一天做两百斤,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我和小远可做不过来,除非是请人帮着做”
关国一听,就疯狂地摆起了手:“那不行,那不行,你这可是独家秘方,请人做万一被人学去了,把这生意不是就黄了,这不行!”
其实关远和赵声谷有开分店的打算,但是肯定得另外选地方,毕竟对一个云县来说,一个店面已经够了,这才是他们不增加数量的原因。
至于秘方,那卤肉方子虽然难得,但也不是没人琢磨不出来,之所以这么好吃,还是因为灵泉水占了大部分原因。
所以即便是请人做的话,他们只要掌握了卤料方子也是不怕的,再说即便有人把方子研究透了,灵泉水可不是谁都有的。
赵声谷和关远正准备去临县看看,如果有可能的话,市里可以先做起来,毕竟他们这离市也不太远,坐车也要不了多久。
关国听了他们的打算,惊得目瞪口呆,这都要开到市里去了?他不知道这两个小娃子哪里来的魄力,但他知道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的,既然赵声谷他们已经另有打算,他也没再多说,只是走出院子时,心里说不出的复杂,说白了,赵声谷现在就是他的老板,老板有魄力能力,下面的自然跟着吃肉,可一想到这还是两个孩子,他就觉得自己三十几年简直是白活了,哎也难怪婆娘骂他笨,和这两个小孩比起来,他可不就是笨吗。这件事之后,关国对关石头管的更严格了,闹得关石头还离家出走了一次。
等秋收到的时候,学校里放秋收假,赵声谷和关远两人分地的时候一人得了三亩,种的也是一些懒庄稼,收起来也很快,两人将地里的活计忙完后,将做好的卤料交给关国,让他每天把肉卤好接着卖,两人轻装上阵从云县坐车去了哈市。
云县刚刚开通到市里的火车,赵声谷本来打算买卧铺的,但买卧铺必须要介绍信,而且还要是干部,不得已只好买了两张坐票。
现在的火车正是老式的绿皮火车,一跑起来就咣当咣当响,速度也慢,一进车厢,关远便感觉气闷不已。赵声谷在熙熙攘攘的过道里小心护着关远向座位走去。
但今天所有的事都不是太顺利,在火车上关远和赵声谷又生了一场气。
当赵声谷护着关远走到他们的座位上时,才发现他们的座位竟被别人占了,赵声谷又仔细地看了一下票,发现没有看错。
占他们位置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孩,赵声谷本想着让这个妇女起来给小远坐,他的位置就让给那个小孩算了。
“婶子,这位置是我们的,你看是不是让让?”赵声谷的语气还算温和。
谁知那妇女听了赵声谷的话,却马上咋呼起来:“什么,你叫我婶子,我有那么老吗,你是存心侮辱人是不是”
赵声谷深吸一口气:“大姐,你占了我们的位置,麻烦让让”那妇女却一翻白眼,“谁坐着就是谁的”
赵声谷都被她气笑了,关远被车里的味道一熏,本来就不舒服,这女人惹得他鬼火冒:“大妈,你占了别人的位置还有理了,滚!”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占了别人的位置还这么有理,也真是少见”
“嘿,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怎么这么没家教啊”那妇女听关远叫她大妈,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说谁没家教?”赵声谷整个脸都冷了下来,盯着那妇女冷冷道,那妇女被身材高大的赵声谷这么望着,不知怎的就怯了。
“哥,别和她废话,找乘务员来,看她让不让”关远没了耐心。
“干什么,吵什么,吵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围人七嘴八舌的把情况对乘务员讲了,乘务员就把那女人带走了。
关远坐在位子上,将脸埋进赵声谷怀里,闻着他的气息,才觉得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