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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我甩在地下,转身站了起来说:“他不过是贱命一条,你是我花费多少心血养大的,岂可和他相提并论,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清楚了再出来!”
接着,他便离开了房间,我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我想冲出去,我想继续哀求他,可是我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便被那扇门用力的关在了房间内。
外面依旧传来周妈的哀求声,可是没人理她。
他会杀了宋醇的,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这次是真的毫无商量。
我在房间内日夜啼哭,我砸坏房间内所有东西,我嘶吼着,大叫着,求他放过他,可是都没有回应,我就像是被人关在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孤岛上,没有人理会我。
到后来,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靠在门上一下一下敲着门,嘶哑着嗓音说:“开门啊,周妈,你给我开门啊。”
周妈在外面除了哭还是哭,她和我说,那个下药的佣人已杖毙,她说让我保障好自己才是最主要的,让我不要闹,让我好好听话,让我和穆镜迟好好认错。
可是我却一句话都不回她,只是反复拍着门说:“周妈,我求你放我出去,我求你了……”
之后门开了,进来的人却是王淑仪,她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此时的我狼狈极了,身上衣服还是好几天前的,至今都未曾换过,头发也没有梳洗过,脸上全都是干掉的泪水,混合早已经花掉的妆容,有些惨不忍睹。
她看了好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蹲在我面前说:“小姐,吃点东西吧。”
我不理她,只是说:“让我见穆镜迟。”
王淑仪说:“先生没在家,就算要见也得在晚上等他回来。”她将我扶起来说:“您三天都未吃东西,身体怎受的了,多少吃点吧。”
我还没站稳,便将她狠狠一推,她手上端着的饭菜,便从她手心飞了出去,飞在了墙上,我摇晃着身体,红着眼睛看向她说:“我不要你管。”
王淑仪却并不生气,只是闷声不吭的走过去,把地下碎片全部捡起,又把饭菜全收拾好,她重新站起来对我说:“您这样只是自讨苦吃,那宋醇是死定了,再哭再喊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一早就警告过您。”
她转身就要走,我想拖住她,可手指还没碰到她裙子,我眼前一发黑,人便晕了过去。
等我从睡梦中惊醒之时,周妈坐在我身边,她抹着眼泪,看上去憔悴不少。
我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发出的音节都是沙哑的。
周妈哭着问:“小姐觉得怎么样?”
我虚弱的说:“水……水……”
周妈明白,立马拿起一旁的水喂给我,当那冰凉的液体入侵我嗓内后,我才说出完整的第一句话:“他呢?”
周妈说:“先生没再家。”
我垂下了眼眸,过了一会儿,又问:“他有来看过我吗。”
周妈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不再说话。
周妈见如此,安慰我说:“先生这几天身体也不是很舒服。”她抚摸着我脑袋:“我可怜的小姐呦,您怎就这么倔,先生对您不好吗?您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令他伤心,您不知道,先生昨天都吐血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我闭着眼睛说:“周妈,我不知情。”我哭着说:“我真不知情,可是他不相信我。”
周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您,我相信您就是。”
可是她相信我有什么用,没用的,什么都没用。
我和周妈说了一会儿话,我又睡了过去,疲惫极了,全身上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房间内有人在咳嗽,我睁开眼一看,他就坐在我身边,穿着单薄,手心一方帕子,捂着唇。
他察觉到我视线,抬头看我,他脸色很苍白,唇更加,隐隐透露着丝黑。
不过很快,他擦拭了下唇角,对我重拾熟悉的笑容问:“醒了?”
我不想理他,只是撇过身背对他。
他也料到,坐在那没有打扰我,我侧躺着,默默流泪,那些热泪无声滑入枕内,布料贴着我皮肤,竟然是如此的冰冷。
这时,王淑仪走了进来,在穆镜迟耳边小声说:“先生,该用药了。”
穆镜迟咳嗽了两声说:“再等等。”
王淑仪便也只能退了退。
紧接着,我身上的棉子被他拉了拉,拉在我下巴位置,他问:“饿不饿?”
我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穆镜迟又闷声咳嗽了两声,王淑仪见状,又走上来说:“先生先用药吧。”
他叹了口气,嗯了一声,便从房间离开了。
之后周妈又走进来,在我身边小声说:“喝点粥吧。”
我动了动眼皮,睁开眼,问周妈:“他还好吗?”
周妈见我问的是穆镜迟的情况,便笑着回:“还算好,今天稳定了点。”
周妈扶着我从床上起来,我喝了几口粥后,又问周妈:“宋醇呢?”
周妈赶忙回答:“只是把那丫鬟杖毙,其余倒没有。”
我有点不相信问:“真的?”
周妈说:“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松了一口气,我又想起什么,赶忙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睡衣口袋里摸到那方绣着竹子的帕子,我又松了一口气。
周妈同我久了,便也能猜到我的心思,她说:“我知道您是绣给先生的,所以给您换衣服时,替您收好在口袋里。”
她小声问:“现在要送给先生吗?”
我摇头说:“不,不是绣给他,是我自己的。”
那几天我都卧在床上养身体,穆镜迟偶尔会来看我几次,但是我们两人却并不曾说话,他只是坐一会儿就离开。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维持了多久,闹过那么一场后,穆镜迟似乎也不再禁足我,有一天我见外面阳光正好,雪不知道何时也停了,便让周妈扶我下楼去客厅坐坐。
可才走到楼下,一眼就瞧见穆镜迟坐在沙发那儿,我转身想走,他便轻声说了句:“许多天都未曾出房了,过来陪我坐坐。”
屋子内烧着壁炉,桌上烹煮的茶,发出咕噜噜声,在灯光下层层起伏的冒着白气儿。
周妈推了推我,示意我不要置气,接着我人便被她扶了下去,到达客厅,周妈带着我在穆镜迟身边坐下。
他替我倒了杯茶,见我脸色苍白,便问:“今天感觉怎样?”
我说:“挺好的。”
穆镜迟说:“你如今大了,我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你要懂得照顾自己。”
他这段时间好生奇怪,总是说些这样的话,前段时间学女红,也是如此,似乎是在提醒我,年纪越大,所以才会对我越来越严格?
我没说话,握着他递给我的那杯茶,吹拂着杯内的热气。
穆镜迟却又问:“今年十八了吧?”
我没有抬眸看他,只是饮了一口茶说:“你不是知道吗?”
他笑,往煮茶的炉子内添了点柴火说:“和你一般大的人,都说亲嫁人了吧。”
我心内一个咯噔,总觉得穆镜迟今天话内有话,我抬眸看向他问:“怎么?你想把我嫁了?”
我本来只是随口赌气一问,可谁知穆镜迟却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说是,目光落在那艳红艳红的焦炭上说:“以前你小不觉得,现在倒越发觉得,我老了,你却在一天一天长大,以那种我追赶不上的速度,我总想,要是时间再慢点,再慢点,那就好。”
可能我和他待得久了,我并不觉得他老,才三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辉煌的年纪,可他的语气却透露着我听不懂的苍老与感叹。
我觉得他今天真怪,我一口喝下杯内的茶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他倒没有挽留,让周妈扶我上去休息,好生照顾。
周妈带着我回到房后,我揭开被子刚要上床,却总觉得穆镜迟的话哪里不对,带点试探。
我对周妈说:“他的话,你觉得怪不怪?”
周妈给我掖着被子说:“哪里怪了?”
我说不上来,便摇摇头说:“没有,可能是我瞎想了。”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问周妈:“对了,女人为什么要学女红?”
周妈随口答了一句:“为自己绣嫁衣啊。”
我反手将周妈从我床头一推,鞋子都没穿冲出了房间,周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在后面追出来问:“小姐!怎么了?!”
我没有理她,只是在客厅内慌乱的找着,原先还坐在那煮茶的穆镜迟不见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他一定在策划什么,他今天对我说的话,他让我学女红,他带我去袁家,我一口气冲到他书房门口,刚要推开那扇门,王淑仪那句:“袁家把婚事定在元宵那一天,聘礼单子也送了过来,您是否要瞧瞧……”便断送在我的开门声中。
屋内所有人全部侧目看向我。
我目光落在王淑仪手上拿着的那一方册子上,我冲过去,从她手上一把夺了过来,里面是袁家的聘,所有的聘礼,各种金银珠宝,房产地契。
我错愕的看向他:“你要嫁了我?”
我笑了出来说:“原来你是真要嫁了我?”
穆镜迟没料到,我会突然闯进来,他缓缓从书桌前站起来,他似是想说话,可是很快他转过身背对我,终是沉默应对。
我又看向王淑仪,王淑仪低下头,一屋子的沉默,也就是真的,一切都成了真的了,我没有猜错。
我大笑了出来,连连退了几步,目光落在他那冷漠无比的背影上,恍然大悟说:“你让我学女红,你刚才的话,竟然、竟然都是真的……”
穆镜迟说:“十八了,该许配人家了,与其让你在鲁莽的年纪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不如我替你选户好人家。”他转过身,看向我说:“你长大了,在我身边,终归不太合适。”
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下,呆滞的望着这一切,他的脸在灯光下竟然是如此的冷漠,冷漠到让我觉得毛骨悚然,那方册子从我手间脱落,在地下翻滚了两圈,最终定格在那一方聘礼的列表上。
周妈冲过来,她想把我扶起来,她哭着说:“小姐,您别这样,你先起来,您起来啊!”
我又是哭又是笑,像是疯了一样,无论周妈怎么扶我都不理,就那样傻傻坐着,身上竟然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走上来,像以前每一次我跟他闹小脾气一般,替我擦着眼泪说:“囡囡,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
我动了动眼皮看向他,疑惑的问:“家?”我颤抖着双手拉扯住他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问:“我的家!不是被你毁了吗?!”
我嚎啕大哭着说:“我七岁那年早就没家了!我父母双亡!我姐姐死在你和她的新婚当天!我哪里还有家,我没有家,这是我的家吗?这是我的家吗?!”
我推开他,就像推开魔鬼一样说:“不,这不是我的家,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出国,我要去找阿爹阿娘。”
我在地下仓皇的爬着,他一把将我扣在怀里,死死的扣在怀里,一遍一遍安抚我说:“小野,乖,别这样,听话,冷静点。”
我想要挣脱开,可是他把我抱的太紧,仿佛要把我镶嵌进他身体一般,我挣脱不开,我所有的力气最终化为在他怀里崩溃大哭,我绝望的大喊说:“你说过不会嫁掉我,你说过我的!你不能食言,你不你食言……”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我不清楚了,我昏了过去,又彻彻底底昏了过去,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醒来。
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可以摆脱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我以为我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我以为,我以为,全都是我以为。
可是最后,猝不及防的,我就走到了今天。
终于来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