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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章
箭矢之声破空而来,我没有躲闪,硬生生受了几箭。
齐瑞临目露惊痛。正在此时,石台突然发出一阵巨响,猛地从中间裂成两半,露出一个冒着冷气的深洞。我与齐瑞临正在石台中央,不偏不倚掉进了洞穴之中。我立刻反应过来,抓紧齐瑞临的衣衫,在洞壁上略一借力,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阿昭——”
在他撕心裂肺的呼喊之中,我迅速地坠落了下去,头顶的洞穴轰然合拢。
坠落的同时,我听见地下河的水声,还有依稀几声呼唤。背上的几处伤口引来钻心的疼痛,我想那些毒素此刻正迅速地沿着我的经脉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处。
我砰然入水,冰冷的河水立刻包围了我。
在河水之中,我忽然感到一阵疲累,累得似乎已经无法再睁开眼。在这一刻,我却在想着,我为齐瑞临挡下的这几箭,应该能让他内疚一辈子。
凤鸣太子,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算计?
恐怕他早就知道了越皇和二皇子的计划,并想好了要利用他们的计划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这个目的,多半就是幽极宫。
他一直怀疑我和幽极宫的关系,正好借着越皇的这一出借刀杀人试出我的秘密,也试出我与幽极宫的关联。那些所谓的越皇暗卫,恐怕很早便被掉了包。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些暗卫之中竟然真有人放箭。也许是因为齐瑞临布置不及,也许是他为了不引人怀疑,只是调换了其中的一部分,还留下了一些真实的暗卫。正是这些暗卫,朝我们射出了这些箭。
这是我计划中唯一的疏漏,没想到这疏漏可能会要了我的命。难道这就是天机之中所说的为他而死?
冰冷的河水忽然去势变缓,慢慢地形成一道水龙,将我轻柔地托举了起来,朝岸上某一处送去。
我睁开眼,朝岸上伸出双臂准备迎接我的两个人笑了笑。
“好久不见,何原,莲息。”
不了解这暗宫的地势,怎么敢这样孤身入险地?本想做那只身在螳螂之后的黄雀,却败给了几根毒箭,实在是天命难违。
何原慌乱地接下我,赵莲息连忙朝我口中喂了几颗丹药,开始施展治愈术。我本意是让何原来接应,没想到锦心让赵莲息也一起来了,好在她这样安排,否则恐怕我还没等到救治便会毒发身亡。有莲息在,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了下来。
我本打算将计就计,齐瑞临布下这个局,无非是想看看我究竟还有没有秘密。那我索性就让他看见我的秘密,但同时也利用这里的地势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死遁。那几只计划之外的毒箭,还有临下坠之前那一抛,足以加深他的愧疚感。只因为这些愧疚感,他也不会急于对付幽族,而是会先搜寻这地下河寻找我的踪迹,等到他对一切产生怀疑时,我的计划已成。
而上面那些试图杀死他的二皇子诸人,现在大概已经自食其果。齐瑞临要怎么处置他们,全看他的喜好了。
我想他应该也做好了与越皇彻底反目的准备,大越国皇室即将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我所需要考虑的只是幽极宫在这中间究竟要扮演什么角色。
何原背着我与赵莲息借助水力向前,很快便出了这片地下河,河流汇聚入江,我们面前的便是白秦与幽山之间的那条夸兰江。
夸兰江上,停着一艘大船。船舷旁,站着几个熟悉的影子。看见我时,他们脸上的担忧化作浓浓的喜悦,不约而同地奔下船,朝我而来。
阿渊,大祭司,崇贺云,双刀客,甚至还有久违的墨久和乙三队的小伙伴们。
“阿昭——”“阿姐——”“陛下……”
我看着他们的脸,欣慰一笑。
“让我先睡一会儿……”
我睡醒时,已是夕阳西下。
大船沿着夸兰江往东航行,十数日之后便能入海。毒箭给我带来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只留些余毒未清,当然还需时日慢慢调理。
赵莲息扶着我到甲板上,为我端来一碗苦药。我皱了皱眉毛一口喝下,在难以言喻的苦味之中看着暮日将水面染成橙红色,在这一片橙红之中,有几个小黑点正朝我们渐渐靠近。
“莲息,你是故意报复我对吗?”我咂舌。“苦成这样?”
赵莲息无辜作恭顺状。“臣下可不敢报复陛下。”
“不敢?”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几个小黑点近了不少,我看见了一条熟悉的尾巴,和一颗巨大的,带着两颗凸起的头颅。原来是小蛟。
我刚刚看清小蛟和他背上的锦西锦心两兄妹,便听见一声压抑的质问。
“这就是你所谓的安排?”崇锦西已经恢复了容貌,紧紧地盯着我看。“替他中箭?还掉进河里?难怪你不肯告诉我细节,是怕我知道了会反对吧?”
我讪讪。不知怎的,面对他时总感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也不全都是我安排的,那些箭——我其实没想到。”
“没想到?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也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已经登上了船,二话不说便朝我奔来,在我面前站定,双目灼灼。
我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就这么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会——”
他突然抱住了我,紧紧的。
“眼睁睁看着你中箭,坠河……”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轻轻地,却又因为装载了太多的情感而显得沉重。“再来一次,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我慢慢地伸出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不会了,我发誓。”
他摇头,冰凉的鼻尖擦过我的脖颈,令我颤了颤。“不用你发誓。今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一定寸步不离跟在你左右。”
完蛋了!我在心中哀鸣。他本来就粘人粘得紧,这下子可好了,以后我还有没有一点点人身自由啊?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他是谁?”
窃窃私语声响起。
我这才发现诸人正好奇地围观,满脸八卦的热情。
“陛下的新欢吗?”
“未来的王君?”
“没见过啊,难道是外族人?”
“外族人可以做王君吗?”
“陛下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他长得的确很好看啊……”
“赵莲息你给我注意点!那可是陛下的男人!”
……
我无语,挪开崇锦西的手臂,扫了众人一遍。“你们看起来很闲?修炼的结果怎么样了,异能有没有进阶?”
众人纷纷躲避我的眼神。
“陛下恼羞成怒了……”
“早就说过不能觊觎她的男人嘛!”
我怒,转而抓起崇锦西的手。“看清楚了!他是你们的少祭司大人崇锦西!”
世界终于安静了。
诸人神情各异,望向崇锦西,一片诡异的静默。
崇锦西看向我,也有些惊讶。他知道以我的性子应该会选择隐瞒他的身份,毕竟他身为少祭司,不该被人看见容貌。
崇锦心之前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此刻她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原来少祭司大人是这个样子!”
“我早说过少祭司大人一定是个美男子……”
“好了好了,再美也跟你没关系。”
“陛下实在是艳福不浅,看得人羡慕嫉妒恨啊!”
阿渊忽然微笑着上前,握了握崇锦西的手。“恭喜。”
崇锦西一脸莫名。
锦心也上前,拍了拍崇锦西的肩膀。“锦西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如何?”
崇锦西转向我,愣了愣,忽然脸颊生晕,辩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锦心暧昧地眨了眨眼,驱散众人。“给人家留点空间不行吗?”
众人轰然散去,甲板上只留下我与他两个人。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我与他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眼睛。
“刚刚是我冲动了。”他清了清嗓子。“我会去向他们解释的。”
“怎么解释?”我哭笑不得。“这种事只会越解释越糟。”
他的神色有些晦涩。“对不起,又让你为难了。”
我的心中忽然有些酸疼,为了他。从来骄傲自得,目空一切的少祭司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低声下气?因为他心中那得不到我回应的感情,因为他渴望追随在我左右的心情,就必须要这样低到尘埃里吗?
爱着一个人,却又不得不为了她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只因为担心自己的感情会给她带来负担。这样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不应该属于我的崇锦西。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忽然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大家都看到了你的脸,你做不成少祭司大人了。”
“没关系。”他摇头。“我不在乎这个。”
“既然做不成少祭司大人,不如改做我的王君吧。”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感到一阵轻松,之后又有些紧张。
“做你的——”他猛地抬头看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又咳嗽了一声。“你也知道,幽族的王君不能兼任大祭司,所以……”
崇锦西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给盯出个窟窿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愣了愣,忽然有些慌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比较好。“反正我早晚也要成婚,不如就跟你成婚好了,崇樱也说过你是我的命定伴侣,所以……”
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崇锦西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的眼神显得悲伤而愤怒,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崇昭,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愕然看他离去。说好的寸步不离呢……
“昭姐姐,你实在是……”锦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扶住额头一声叹息。她身后又鬼鬼祟祟地钻出了崇贺云,不住地摇头。
“偷听?”我睨了两人一眼。
“偷听不偷听不是重点。”锦心道:“重点是昭姐姐你成功地激怒了锦西哥,现在他恐怕正在伤心欲绝。”
“我知道。”我抱着头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但说着说着那话就变了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真好奇,你当初跟齐瑞临是怎么相处的?”锦心疑惑道:“怎么就那么不懂男人的心思呢?”
怎么相处?我回忆了一番。跟齐瑞临在一起大多数时候是他主动,我只要负责回应就好。我们在一起时从不争吵,也不常互诉情意什么的,有时候切磋切磋武技,有时候聊聊天说说朝堂里的事,有时候一同去秘境冒险,大多数时候如同朋友一般的相处,平和而安宁。
而崇锦西,我则习惯了向来与他打打闹闹争吵不休又很快合好的相处模式,如今要将他重新定位为我的伴侣,实在有些不习惯。
锦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只怪你跟锦西哥太熟悉了,突然要你对他施展出女儿家的温柔也不太现实。”她琢磨着。“等等,你该不会真的只是同情他吧?”
我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吗?”
她摇了摇头。
“锦西哥跟齐瑞临不一样,你得强势些,主动些,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崇贺云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声。“看来锦心小姐倒是挺懂得男人的心理,该不会是从那个二皇子身上得来的经验吧?”
锦心转头瞪了他一眼。“少废话!”
崇贺云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祭司一族不能与外界通婚,我看锦心小姐恐怕真要做人王妃了。”
“说得没错!”崇锦心愠怒道:“二皇子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像个男人,有男人味,比起某些娘娘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崇贺云气闷地转头而去。
“小气鬼!”崇锦心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本来就娘,还不让说!”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朝崇贺云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我看得无语。锦心还想再劝我,我指了指崇贺云离开的方向。
“不去看看吗?”
她一愣。“我才不去哄男人!”
“也是,男人嘛,再喜欢也不能宠,宠坏了他能上房揭瓦!”
她无比赞同地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审视地看她。
“什-什么开始?你误会了,我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落荒而逃。
果然是兄妹,连口是心非的话也说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