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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定南侯家的三小姐。
顾云瑶的印象很深刻, 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微有些出神。忽而想起上一世她也不怎么大的时候, 表哥已经被安排好亲事。边关时常有也先族的蛮子们侵犯,她的舅舅蔺侦仲作为守将,常年在边关不能回京一趟, 也是苦了她的外祖母, 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了她的表哥——蔺绍安的母亲在生他时,因大血崩而死。
忠顺侯府里面没有姨娘,也只有蔺绍安一个单传,倒也不是因为蔺侦仲不好女色,实在是常年在外征战不断, 没有闲暇的功夫想一些儿女情长。蛮子们狡猾, 三五不时会以小股部队骑行至边关城门, 守兵们为此苦不堪言。蔺侦仲光是对付他们,都脱不开身了。
子承父荫, 想把儿子也带去边关历练历练, 才有蔺绍安十二岁就随他父亲远离京城的事。
当时蔺老太太哭了整宿,舍不得一手带大的好孙儿,蔺侦仲态度强硬, 蔺绍安还是跟着他的父亲走了。
蔺老太太这些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叫孙子回来,眼瞅着,蔺绍安一天天长大了,别家的孩子, 差不多年纪就可以谋亲事, 蔺绍安也已经十五了, 蔺老太太认为这种事不能再拖。
好在侯府不缺人脉。哪怕世子随侯爷常年在外,京城里大把大把的姑娘都想嫁入侯府。
不说蔺绍安,想嫁给蔺侦仲做填房的都有不少。
蔺老太太再三选择下,最后拿了主意,就是那定南侯家的三小姐。
说来也是个妙人儿。表哥大婚当日,新娘盖着红盖头,外客一般是见不到的。她仗着自己个头矮,往新娘子身边一钻,恰好窥见了红盖头下的一番天地。
新娘脸上涂了胭脂,嘴唇也抿了,那副小女儿急切见到心上人的样子,娇滴滴的,眼里柔情四溢。人比花娇艳。
她忽然记不起来,身为新郎官的表哥,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模样?
桃枝和她说话的时候,顾云瑶有点分神,桃枝又重复了一遍:“姐儿这次去侯府,侯府老夫人,还有誉王王妃她们,可是喜欢姐儿?”
顾云瑶终于回过神来,笑了笑:“外祖母还有姨母她们,可喜欢我了。是吧,表哥?”她仰头看了一眼蔺绍安,还拿出了事前准备好的小玩意儿,其实都是白天的时候,蔺绍安带她到处玩的时候买的。
蔺绍安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旦明白她为什么要扯谎之后,便有点不能坐视不理了。
想到她还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不想叫周围的人担心了。蔺绍安看得有点心疼,还是笑着“嗯”了声。
晚上,蔺绍安没留下来用饭,因怕侯府那边的人担心,先骑着马回去了。直到哒哒的马蹄声远走,已经听不见了,顾云瑶才跟着桃枝再次回到安喜堂,老太太见到她平安无恙地回来,手缠佛珠转了几下,默默念经。顾云瑶知道,祖母比谁都要担心她的下落,只是她从来不说。
桃枝收了一堆从顾云瑶那里得到的侯府所赠之物,还和顾老太太一齐分享这份喜悦,只是她不明白,偌大家业的侯府,送的东西为什么都是糖葫芦、小泥人之类,反正只要姐儿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唯有顾老太太心里和明镜似的,望着一直欢颜笑语的顾云瑶,明白云瑶这孩子又在逞强了。顾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搂在怀里,拉着她的手不想放。在老太太的心里,云瑶已经不仅仅是她的孙女那么简单,而是她的命根子。
这一晚风有点大,吹着窗扇发出的声响,扰得人睡不着。后半夜还下了滂沱大雨,电闪雷鸣将不少人吵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
京城里一直浮于繁盛的表象下,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诈,也会在表象的掩护下雁过不留痕。
一顶轿辇秘密穿过各类小巷里,风声时不时撩开轿帘,吹起正坐在轿子里的人的衣角。
内阁首辅陶维所居府邸的一侧后门被打开,看门的小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半日,见到贵客前来,赶紧打开府门,迎贵客进内。
陶维在书房里静候了许久,一盏青灯如豆,忽而被刺骨的寒风撩得乱舞,墙壁投下了他影子抖动的样子。
打开的窗户能看到小厮正迎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慢慢走来。
陶维赶紧迎了出去。他等了很久。
来者面如冠玉,年轻的面貌不像是在朝混迹多年的老手。艳美的长相让他在皇帝身边颇为得宠,否则也不会一步登天,做到宦官的二把手了。阎钰山勾唇笑了一声:“陶大人,别来无恙啊。”雨中,他带来的人一直为他举着伞,手都僵了。他却是气定神闲,如兰优雅。
陶维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一齐进入陶维的书房。
陶维是内阁首辅,住的地方却很不符合他的身份。阎钰山一眼览尽他书房的布局,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其中也有名家大师的笔墨。书桌有点乱,铺了许多书,笔尖上还有墨,没洗净。从后门一路进来,宅院也不大,看着很是清贫。
做得太假了,反而让人怀疑。京官里能有几个做到真的不受贿的?指望皇帝发的那点儿官俸,怕是早就喝西北风了。阎钰山笑了笑,足够妖冶艳美的面容让陶维也不禁晃了神,如果这副皮相安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得多么的红颜祸水?
说不定有祸国的危险。
陶维失神的片刻,阎钰山已先开口说道:“我交代给大人的事,不知大人有没有照办?”
陶维皱了眉,才说道:“阎督主也该是明白,立太子一事非同儿戏,虽然我等能够上书禀明陛下,最终决策也要看陛下的意思。”他好歹是个内阁首辅的身份,岂容一个阉人拿捏他?做样也要先把气势摆出来。
阎钰山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他,道:“既如此,陶大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忘记了我是如何助大人一臂之力,将林首辅赶下了内阁的位置,又是忘记了,我是如何助大人一臂之力,帮大人从内阁老四的排行,升到首辅的地位?”
陶维怔了怔。
阎钰山妖美的容颜,挂了一个温柔的笑。陶维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阎钰山拍了拍他的脸,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的目光,轻轻说道:“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我摔到谷底了,自然是不会忘记往常同甘共苦过的陶大人。陶大人,您说,是不是?”
陶维的身子僵住了,声音发哑,说不出话。
是啊,他们两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做到首辅的位置,他借用曾经看不起的阉党的力量,暗中勾结,营造机会。不惜制造血案冤案,无数人涉及其中,都是因为他的贪心不足。林大人好像还有个女儿在顾府里面做了姨娘,也不知道顾府会不会因此徇私报仇。
不过顾老太爷已经死了,凭顾老太爷两个儿子的实力,不足为惧。但陶维还是怕,只要阎钰山面见圣上的时候,一句话,就能够让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在朝中再无安身之地。
陶维不敢赌,福建巡抚田大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好不容易才拿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但是被一个阉人拿捏,叫他心头也是不痛快。
陶维气得面皮发抖,气到牙齿都发颤了,说道:“阎大人想要我怎么做?”
阎钰山眉目舒朗,忽而一笑,道:“皇后娘娘没能诞下龙子,是真的可惜,不过这样,其他的皇子才能有机会。我听说陶大人在朝中当众表述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言论,真是精彩啊。”他拍了两掌,算作鼓励。
陶维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明白阎钰山的意思,其实这番言论还是阎钰山暗中指使,陶维照着做罢了。
立太子一事本该由当朝皇帝来属意,但是今非昔比了,阉人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阎钰山曾经是五大秉笔太监之一,受到皇上的宠信,后来升任成东厂的督主。陶维心里感叹了一声,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将来的新帝其实从很多年前,就被一个阉人牢牢地掌握在手里。金钱财富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阎钰山想要借此机会,养出一个傀儡皇帝。
他要的从来都是权力。
阎钰山望着窗外,雷鸣声不断,雨滴形成帘幕从屋檐处降下,与外面的天地恍恍惚惚地隔了一道屏障。
他忽而想起之前在逮捕“内鬼”时,出现在酒楼里的那个生得冰雪如玉的小姑娘。轻轻勾了唇。他已经派人去查那小姑娘的身份了。
迟早要让她为他所用。
阎钰山离开前说道:“希望陶大人能够解我之忧,毕竟我们两个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陶大人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吧?”
他走后很久,陶维才敢叫下人端一杯热茶进来。
雷霆暴雨之后又迎来纷纷扬扬的大雪,连连下了几日不停歇,这一天才终于晴天初放了。顾云瑶本还想过个太平年,不想被雷雨和暴雪的突袭,困在顾府里面哪儿也去不了。明儿就是除夕了。
树梢还挂着前夜雨后的滴露,空气冷而清新,扑在脸上如剜了刀子般疼,府内上下忙成一团,几个仆人在门口扫洒,包括门口雄伟的石狮子,也一并清洗干净。
顾钧书亲自铺纸泼墨,写了一副对联,那字是勉勉强强能入人眼,顾钧祁看后摇头无奈,重新补了一副对联,最后被顾云瑶拿回去贴了。
顾老太太看到小姑娘亭亭玉立在院中,有点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竟是有点不忍心去打扰。在原地站了许久,顾老太太才轻声唤她。
顾云瑶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看到是祖母在担忧她的神色,她微微笑着走到顾老太太的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甜甜一笑说道:“我在学二哥哥那样,格木门呢。”
顾老太太被她逗乐了,说道:“木头门有什么好格的。上屋里坐着去,别冻着了。”
顾云瑶点点头。刚要随老太太一起进屋里,赵妈妈急急地跑过来说话。
顾老太太听了以后脸都白了。